2012-04-15

當學術遇上行政 - 重新上路

月前打下了〈走上了...〉這篇隨筆,與眾師友分享那份喜悅。可惜,事情的發展如那標題,是未完的省略號。

2012.4.5 (四)
終於收到了研究院的入學通知書。對於家人來說,是無比的喜悅。自去年已臥病在床的爺爺,聽到正式收到入學通知書,更是未試過的哈哈大笑。可惜,細看通知書後,發現暗藏足以空歡喜一埸的變數。

原來這個入學資格是有條件的Conditional Offer,而不是Full Offer。條件是學士學位二級榮譽畢業。這條件以現有的GPA而言,本不是很太的問題。問題在於研究院要求我在12月31日入學前遞交Transcript作證。12月31日我確會完成學士學位的所有學分要求,但是Honor是要待系方、文學院等多個部門開會決定,最快也要2013年2月才能有Honor的結果。換言之,我並不可能12月31日前遞交要求的一張Transcript。而在下周4月18日,我便要遞交一個學期的學費作留位費。若這天前沒交費,即等同放棄入學資格。

無錯,一紙Transcript成了我入研究院的一面高牆。

2012.4.10 (二)
過了四天的復活假,一早便致電研究院、RGS,查詢數個解決問題的可能。研究院指若沒有那Transcript,只可以向學部申請延遲2013年9月入學。RGS亦指沒有可能提早至12月31日,發出能證明我學士學位二級榮譽畢業的Transcript。

既然這Transcript,研究院是12月31日要定的,我唯有想辦法試圖這個暑假畢業好了。縱然我已修了135個學分,但這個學期後,我還是有9個主修學分,及3個ELT學分方能畢業。

翻查哲學系的學分要求,發覺有一條文:「獲准修讀兩項副修課程之學生,哲學系將個別考慮豁免若干學分。」再看心理學系的,雙副修的學生可獲豁免9個主修學分。倘若系方亦能豁免我9個主修學分,便能滿足畢業的主修要求。如果我柏林的課的學分能成功轉換成中大的3個學分,那麼系方豁免6個主修學分也成了。

至於3個ELT學分,在暑假學期並沒有開要求的課。致電文學院查詢,幸好文學院指如果系方答應讓我以另一個暑假學期有開的ELT來滿足要求,文學院是準許的。

看到那高牆的裂縫滲出一絲曙光,便立刻發信向系方商討,而Jeff替我約了負責研究院事務的劉國英教授在另一早十一時見面。

2012.4.11 (三)
早上十時四十五分便回到了哲學系。劉生還未回到。十一時過了數分鐘,劉生回來了,便入他房內商討。一般而言,Transcript未能發出的情況,都會獲準計延遲一個學期入學。因此,首先我便向劉生探問延遲入學的可能性。

這也難怪,本身我下學期才入學,已使系方在上學期少了一個人手。再延一學期,豈不是整整一年少了一個人手。他直接建議我明年再報名投考研究院。希望之後入到的是中大哲學系報了西方哲學的自己人,而非外校生。

我再提出我在這暑假畢業的可能性。一個又一個的提議,也接二連三被斷定沒甚麼可能。劉生亦好心提醒我,讓這暑假可能畢業的申請沒甚麼可能,若還遞交那二萬多元的留位費,並不明智。

劉生亦安慰說我還年輕,而且中大不是唯一出路,可以試報歐盟的Erasmus Mundus。老實說,我也知道Eramus Mundus這出路,但礙於家庭因素,加上語文能力的負荷,走上這路的機會不大。至於,年輕嗎?我一點也不覺得,比起同齡的書友,我已落後了一年多。再者,在學術圈一天便是一天(Louise按:人生亦然)。今天開始寫兩年的題目,可能就在完成前的一天,有另一人發表了一樣,或是相近的論文。那麼這兩年所作的,便可能慢了一步。除非是掩耳盗鈴,否則在學術圈的現實,還包括和全世界的腦袋作時間的競賽。

說起競賽,劉生也打了個比喻:「奧運會要求選手超過十六歲,但還是有些人虛報年齡。他們根本不合資格,即使取得金牌,也要取消資格。」劉生亦重申,我其實遭研究院誤導了。依他所言,我並不符合今年的報名資格。

話雖如此,我並不打算就這樣放棄。怎也試試向王生商討那些「機會不大」的申請。於是又要麻煩Jeff替我約王生(系主任)周五下午見面。

那天晚上,和兩位推薦人(關生與另一位劉生)及兩位學長軍師(Isaac和亞澤)討論那些申請的可能性。縱然確是不一定成功,但也應該試試爭取。

2012.4.13 (五)
昨天早上,書院致電告知獲得,下周五研究院獎學金面試的機會。

雖然昨天已打了一封電郵給王生,告知我欲辦的申請及其理據,但早上還是打下兩封正式的申請信。下午回到哲學系,與王生會面。對上一次這樣與王生面談已是四年前,還是BBA學生時,向王生請教Exchange的事宜。

王生已看到的電郵,並嘗試不將研究院入學的原因混為一談,獨立來審查那些申請。先說ELTU,王生指出根據過往批準申請的原則,均不適用於我的個案,亦不見有足夠強的原因開這個先例。

至於,因雙副修要減免學分的條文,更是未曾用過。這條文之所以加入「個別考慮」,正因為不希望影響哲學主修的訓練。故立法原意是希望至少一年前提交申請,系方再慢慢考慮可豁免的學分。加上王生得知我已報了下學期寫畢業論文,更不應為了提早畢業,而跳過這重要的訓練。

那兩封早上打的正式申請信,沒有交給王生,便隨我離開了王生的房。因為種種行政因素,那一紙Transcript化成的巨牆還是屹立在研究院前:兩個申請雙雙被拒絕,這亦篤定的無緣在下學年進入研究院。

晚上與剛考完PA的她看了《春嬌與志明》,放鬆一下心情。

2012.4.14 (六)
起床時,才發覺自己的房間是多麼凌亂。左一棟右一棟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收拾書桌,把書本紙張也各按其位地放回書架、抽屜。抹枱、掃地拖地,是沒做多久的工夫。最後把大部分書本放進大背囊,走到圖書館通通還掉。回到房間,看到收拾後的房間,內在心情也因外在工夫而收拾過來。煮飯炒餸,與她吃過晚飯後,便要重新上路了。

謝語
這一星期經歷了歡喜、驚恐、盼望、失望、不忿、絕望、平靜。同時,亦要感謝不少人的關心和幫忙。

首先當然是老爸老媽和家姐。他們這麼多年來無私的支持已是無容置疑的。這次告知給老爸後,車輪戰式的電話攻勢,老媽和家姐也致電安慰。

至於,一周內在我身旁一邊與PA苦戰,一邊聽我撥電話,發電郵,收電話。只望她不會因而受到太大影響。

兩位推薦老師在星期三晚上也與我商討此事,並給予支持和鼓勵。星期五事情畫上句號後,也安慰了我。

兩位軍師更是越洋留意著我的狀況,事態的發展,並給予可能的建議;而當真的沒可能時,由提醒著我如何調整心情。而Isaac更是由一月準備研究院報名的計劃書,到三月面試前一日給予的兩條金律,這次也設法替我籌謀。真的由柏林幫到回香港,再幫到回柏林。老套也要說句:「大恩大德沒齒難忘,還待他朝請您食大餐!」

還有數位在周五後告知事情的朋友。有些替我不值,有些更向我作出建議。縱使大局已定,但也感謝他們的關心和用心。

得著與打算
早前到東京發表論文一事想到,其實學術研究不在乎那名銜是本科生,或是研究生。只要有想法,便應該抓緊靈光,將之醞釀成果。

雖然這次入學資格落空了,但也不是一無所得。報研究院的題目縱然已醞釀了一年多,但若非真的要報名落筆寫計劃書,也不能迫自己想得更仔細,看更多學界相關的討論。得知獲取錄後,已密密打算如何裝備自己,務使自己在一月進入研究院的基礎更紮實。雖然現在無法進入研究院,但這些計劃還是可以付諸實行。

5月底還是會把文章試投到Merleau-Ponty Circle,9月舉辦的學術會議。夏天當然又是讀書的季節:一批和美學。再開學後便要正式落筆畢業論文,也會上劉生的黑格爾,和München來訪問的Günter Zöller。1-3月應該又是準備報研究院的時間。若有其他升學出路,可能則要提前數月。3月後的日子,亦是這兩天最困擾的問題。也許先走一趟畢業旅行(西藏-尼泊爾-印度),又也許找一份中學教學助理,或一些藝術行政相關的工作吧。

總而言之,明年再報時便不像這次匆匆籌備,而是早了一年已開始。過了一年,這次報名的研究方向可能不變,但題目的可行性應該會更周全。

願經過一年的努力,那時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進入研究院。


2012.4.15 中大宿舍完筆

2012-04-13

犧性洗煉出的愛情 - 評港芭《杜蘭朵》


春天悄悄地到來, 香港芭蕾舞團(港芭) 3月16至18日假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上演,由澳洲舞蹈家娜泰莉•維亞(Natalie Weir)2003年為港芭所創作的作品 ––《杜蘭朵》。此舞作是改編自意大利歌劇作曲家普契尼(Giacomo Puccini)同名作。舞蹈員在錄音帶中的歌聲伴同下,翩翩起舞。

故事講述杜蘭朵公主設下規條,任何男人要迎娶她必先成功解答她提問的三個謎語,倘若失敗,必須受死。舞碼就在又一位男人快被處決,群眾的陰霾下開始。

功高蓋主的柳兒
舞碼雖以冷酷的杜蘭朵公主為名,但筆者對卡拉富王子的女僕柳兒留下更好的印象。當然這亦與角色發揮機會有關,杜蘭朵在第一幕出場後幾乎也是穿著那閃閃生輝的裙站著,在第三幕的首半也是站著。杜蘭朵基本上是在第二幕先為她祖先被殺害之悲,再回到現實的冷酷,然後在第三幕被卡拉富打動後回復柔情與熱情。然而,葉飛飛未能表現出杜蘭朵內心情感的轉化。尤其第三幕卡拉富融化杜蘭朵的冰心,葉飛飛瞬間到位般,割裂式地變成另一個人似的。筆者看不到葉徘徊冷酷,與接受卡拉富的愛時內心的掙扎。

相反,筆者在女僕柳兒的舞姿中欣賞到這種內心的徘徊遊走。在第一幕中,柳兒對主人卡拉富芳心暗許,與卡拉富的雙人舞是綿綿的柔情。但當卡拉富被杜蘭朵吸引後,決定冒死挑戰杜蘭朵設下的謎題。眼見愛人冒險的決定,柔柔的柳兒舞著向卡拉富提出請求,希望他打消冒險的決定。面對堅決的卡拉富,柳兒張手等舞姿更見力量, 這是因愛而生的力量。力量漸增醞釀成爆發力。可惜柳兒的爆發力,仍是打動不了卡拉富的決定。在卡拉富的身後,使勁後的柳兒更見無力和柔弱。除了第一幕,柳兒第三幕面對杜蘭朵的嚴刑拷問時,為了所愛的卡拉富她寧死不屈。纖柔的身體縱無法逃脫侍衞的用刑,但柳兒被侍衛托舉時,一個九十度向上的尖腳繃直提腿,讓她在其舞姿中流出那由愛而生的風骨。

熱情與冷酷固然吸引,但那種不落於兩端的中道更教人著迷。

當歌劇遇上芭蕾
歌劇和芭蕾除了是古典表演藝術形式,兩者還是筆者所說的「肉身藝術」。因為兩者都是利用藝術家的肉身作為藝術形式。這類肉身藝術比起其他藝術形式更見人性。由於這種藝術形式是如此地具有人性,故此將兩種藝術形式放在一起,便需要多加注意二者的融合,要不然便會出現《杜蘭朵》中的不協調。第三幕當卡拉富的父親提摩得知女僕柳兒死去後,聽到的是歌者悲沉的歌聲,歌聲的沉厚亦充份反映父已年紀老邁;飾演提摩的李林在舞姿中確流露了悲哀之情,但李的跳躍卻是一個壯年,而非一個老年人的動作素質。接連的跳躍使視覺與聽覺產生不協調的感覺,沉之歌與壯之舞割裂開來。

在結合歌劇與舞蹈的藝術家中,筆者尤其欣賞柏林的Sasha Waltz。她不但將歌劇與舞蹈巧妙地結合,還將歌劇的歌唱家從人錄音帶中帶到舞台上。以簡單的舞步使他們能與舞者共舞,呈現歌舞融和的畫面。

缺乏首席的杜蘭朵
第三幕杜蘭朵與卡拉富的雙人舞中牽涉不少托舉動作,當中尤以卡拉富單手托舉杜蘭朵獲得不少觀眾的掌聲。托舉動作的默契,成了二人愛情的象徵。 這次《杜蘭朵》的演員表(Cast List)中不見金瑤的名字。經過查詢後,得知金瑤的舞伴張堯受傷了。由於舞碼要求高度的默契,如臨時更換舞伴,默契不足將會使舞蹈員受傷,所以金瑤最後沒有參與這次《杜蘭朵》的演出。

每次打開場刊內的舞蹈員名單,筆者內心不禁黯然。看到「首席舞蹈員」一欄下只有金瑤和譚元元兩位女首席,而譚元元更只是客席首席舞蹈員。換言之,每年獲得大量政府資助與贊助的香港芭蕾舞團,在梁菲、富村京子等首席相繼離團後,就只剩金瑤一位首席女舞蹈員。在芭蕾舞的觀眾中,無疑是會產生追星文化。這些「追星」的觀眾往往構成一個芭蕾團受歡迎程度的支柱。太少首席甚至沒有首席,更大大降低節目的吸引性。
本年五月底,港芭再演出浪漫芭蕾(Romantic Ballet)的經典 ––《吉賽爾》(Giselle),屆時除了金瑤外,客席首席舞蹈員譚元元也會在其中一夜演出。經典的舞碼配上出色的陣容,實在叫筆者期待港芭的下一個作品。

馮顯峰

原刊香港:《Delta志》,Issue 13 Apr 2012。

2012-04-08

圍上棚架的唐樓

四月八日,從家中出發到跑馬地的教堂出席復活節主日彌撒。然後便乘上了115路公車,往土瓜灣與家人飲茶。

翻著今個月的字花,主題是:「重口味」。出了隧道,便是紅磡。巴士停在某站,在雙層巴士的上層隨意地俯視著窗外景物。這些年每次到紅磡也總愛走上這路往火車站,買一底剛出爐的雞蛋仔。今看到那熟悉的唐樓已完成收購,圍上棚架了。這唐樓有著不少兒時回憶。

若不計坐在學行車時,那些要想也想不起的回憶。最深刻莫過於每次和爸媽來探訪姑母一家時,我也總是「一馬當先」帶頭衝上七層樓,然後故作氣也不喘按下姑母家的門鈴。而離開的時候,總愛衝樓梯、跳樓梯。五級、六級、七級,一級級的增上去,見證著成長。腳長了,能跳的級數自然多了。現時實在懶惰了不少,就連回哲學系的四層樓,也總是等著升降機,不知現在能一次過跳多少級呢?

棚架外是一家酒家,以往不少家庭聚餐也是在這舉行。新加坡回來快十四年,也不知易了多少手。現在叫甚麼已沒再留意了。只記得最初時是稻香,可能是因為經濟低微時的「一蚊雞海報」。十多年來對這酒樓的「能指」也沒變:「稻香」。現時旺角的先達,還有多少人會叫它「先施」呢?「所指」經不起金錢的虧損、時間的流逝;「能指」卻因為小巴的叫站,人們的記憶而在時間流中滯留下來,成為人們世代、身份的符號。而「TCW」很快也會成為了我在中大念了四年,還遲遲未畢業的記號。

又記得那年中學放學,在巴士站巧遇那友人,與住在黃埔的她坐著同一路巴士,我也是在這個站下車的。這位友人,已斷了聯絡數年了。音訊的斷如風箏斷了線,過去的回憶也徐徐飄遠,只會偶然回首遠眺。不知將來會在生命旅途的某刻,重遇這斷了線的風箏嗎?還是如下車時的耳機傳來的一句歌詞:「斷線風箏會直飛天國」?


2012.4.8 
115號巴士上起筆
peace cafe完筆

聚沙成塔的舞蹈平台



香港藝術節今年已是第四十屆,而今年舞蹈作品中,便有兩個「舞蹈平台」,讓八位全男班獨立編舞者,各自發表他們的作品。香港賽馬會贊助的《當代舞蹈平台系列》能一睹香港年青編舞者的作品。至於《亞太舞蹈平台》則帶觀眾衝出香港,在葵青劇院黑盒劇場內,一看印尼、日本及台灣的編舞者的作品。本文集中評論《亞太舞蹈平台》的三個作品。

揮灑汗水過後
開場第一支作品,是來自印尼的艾可•蘇布利陽托所編的《士兵》。他揉合爪哇舞及印尼傳統武術,以絞動的肢體探討戰爭時的道德困罔。在戰爭後,需要帶上面具過那「新生活」。艾可的身體素質雖然是傳統的爪哇舞,但對於未曾看過印尼舞者演出的筆者而言,已是頗特別和新鮮。緊接著艾可,是來自日本KENTARO!!的《Say Hi and Bye,再嚟過》。Kentaro在三十分鐘的演出中,近九成時間也釋放自己全部能量地舞蹈。這種驚人的毫無保留,正展示Kentaro那永不言敗地、屢敗屢戰的決心、耐力和鬥志。這種為夢想,赤子般的拼勁已在都市人中失落了。劇場中Kentaro熱舞後的汗水,正是他那份真誠的印記。

中場休息時,所有觀眾被請出劇場外,以更動劇場的設置。觀眾重新進入劇場,會發現有兩盞燈,並排垂吊在舞台的中間位置。是夜最後的演出,是來自台灣的周書毅,受香港藝術節委約所編的,《關於活著這一件事》。周書毅在場刊解說此作時,提到:「相對於死亡,我覺得活著更為沉重。」單從此話便感到這作品背後的厚度。再加上周對身體的掌握運用是無容置疑的,使筆者對這作品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突破黑暗的想像
聖經創世紀的開始,天主的第一句話便是「有光!」。世界從光開始,周亦與眾創作班底從「光」開始討論,亦從生命討論到與光的關係。

周書毅起初坐在舞台右方的椅子上,利用粉筆將自己身體的輪廓,勾劃在身後的黑板上。勾劃自己,恍似周探索和了解自己的過程。當周離開那椅,走到台中的兩盞吊燈的位置,便進入舞作的主要部分。

在日常生活中,吊燈多是高於我們,而台上的兩盞吊燈,垂至周的胸膛高度,使周好像成了巨人。 這兩盞吊燈還各自用燈罩,遮蓋了180度的光線,使燈罩那面進入完全黑暗。周便利用了光線和黑暗,站在黑暗的一面,只將雙手置在光明中,將觀眾焦點聚焦在其雙手,呈現了細膩的「手之舞」。除了強調身體部分的舞動,身體也以穿梭光明與黑暗,探索身體與光的關係:時而是能量之源,時而是壓迫的力量。舞台上縱然只有周一人,但整個舞作可說是周與那兩盞吊燈的「遊戲」。

對於觀眾而言,我們好像被那兩盞燈所「控制」,它們照那裡我們的目光便跟著那裡。光照不到的黑暗,我們甚麼也知覺不了。然而,我們知覺不了,不代表我們與黑暗發生的割裂。我們以見到的為基石,可以發揮我們的想像力,讓我們的經驗超越那知覺的框框,看到周在黑暗中的舞動。

我們的想像力亦能把流逝的,帶回眼前。正當周在台中舞蹈和探索時,他已離開了舞台右方的椅子,但那留在黑板上的粉筆人形在想像力的運用下,使過去坐著的周重新置入成舞作的背景。整個畫面,就像另一個自己在看此刻的自己一般。

周認為活著更為沉重,源自那知覺的一切,亦光明中的諸相。然而,我們卻不能忽略使光明可能的背景──黑暗。人生中不時要面對黑暗,而我們天生便對黑暗有著恐懼。猶幸我們人類能突破知覺所限,在黑暗得以看見潛在的可能性,從而成就下一瞬的光明與知覺。

舞蹈平台的重要性
這陣子,香港越來越多這類「平台式」式的舞蹈演出。除了香港藝術節的《亞太舞蹈平台》及《當代舞蹈平台系列》,還有CCDC的《中國舞蹈向前看》。筆者認為這些平台,對年輕編舞者,抑或觀賞經驗淺的觀眾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編舞方面,平台裡的短篇作品,要顧全的相對較少。例如避免作品留於表面,未能深化作品。當然,筆者並不表示短篇的難度則較少,只是難處不同而已。趙福壇對《詩品》所作的註解中說:古人寫詩要成功,務必「煉字」、「煉句」和「煉意」三者都做到夠火候方可。「洗煉」的工夫當然不僅限於詩,舞蹈亦言。受著時間所限,編舞者便要對他們的想法提煉出精華,達到「煉意」。另外,在舞蹈中舞者的身體語彙有如詩中的字,組成的小段便是句。空有想法只是有了舞作的形式(Form),而這是不足的,始終舞蹈乃關乎身體與運動的藝術。編舞應在短篇作品中,磨煉對身體素質的要求,及不同身體動作的選材和組合,從而達到「煉字」與「煉句」的境界。筆者認為周書毅正正在其作品內,洗煉出獨特的身體素質。

除了洗煉工夫,編舞在平台中的作品可更忠於自己,實踐實驗性較高的意念。因為平台包括多個作品,故每個獨立作品所面對的票房風險較低。以《中國舞蹈向前看》裡,藉觀眾發出聲音作即興的《無命體》為例:此類實驗性高的作品,實在難以獨立舞作支撐一個製作所要求的票房。

另一方面,對於初看現代舞的觀眾而言,他們總慣性選擇「大團」的製作,認為「大團」的製作好像較有保證。然而「大團」的製作,往往也牽涉比較多的舞者,台上發生的事眾多。初賞觀眾很容易失去觀賞的焦點,繼而問:「我該看甚麼」。因此,筆者認為舞蹈平台的短篇作品更適合這些初賞舞的觀眾。

不論是否有經驗的觀眾,也會經歷找尋自己喜好的過程。觀眾可以在展示多元化作品的舞蹈平台,了解自己的好惡。例如:艾可的《士兵》這種爪哇特色的舞蹈,若非藉《亞太舞蹈平台》帶來香港,香港的觀眾也難有機會欣賞這風格的舞蹈。

雖然在上文闡述了舞蹈平台的重要性,但是製作此類舞蹈平台並不容易,實在有賴製作單位的苦心。他們從召集或選取作品,再在同一時間聯絡及統合數個作品的舞者及創作班底,方能將沙子聚成塔。這才讓讓舞者和觀眾得以更上一層樓,孕育多元的舞蹈作品,造就豐富的舞蹈生態。

馮顯峰

原刊香港:《舞蹈手扎》(Dance Journal/HK) 十四輯,第二期 (Apr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