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09

迷失過後-混沌

前文提及了之前數月在學習上的迷失,學途上的無力與人生的無力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這部分是疏理這幾天腦海出現的混沌狀態。

若被問及:「為甚麼你讀哲學」,不知眾哲學系學長及學弟妹會如何回答。我的答案是:「哲學縱未必能解決生命的終極問題的答案,但至少能為人生定方向及價值觀。」這兩年來一直讀的都是康德,而自己的道德觀也是建在康德的實踐哲學(只懂皮毛)之上。無疑人是活於這世界之上,受著必然的因果律所支配,但因為我們的理性,使我們有著某個意義下的自由意志,能選擇所作之事,為所作之事負責。幾天前,在面對道德決擇時,以理性與人的自然傾向(Natural Inclination)交戰。經過一年多來與朋友討論的道德問題,本以為已以理性作了壁壘,怎料在理性與原慾的爭鬥中,理性竟會節節敗退。這數天深深感受著理性在自然傾向下的無力,腦中不停地問:「在因果律下運用理性,是否只是人類自大的想法呢?」碰巧,多月對未來的憧憬盼望化為泡影。廿一載,以理性作為面對處境的利刃;失去這張刀,面對世界就是源源不絕的無力感。

也許這數年來也迫得自己太緊了:中六七因欲入中大會計系,6科成績至少要有4A;大一在商學院既沒興趣,競爭也大,又欲轉系;大二至今,因不想家人對我轉系的決定擔心,所以一直都要求自己要麼不做,要麼便要做出些成績。原來,我已五年無休息過了。這陣子寫著2010年的回顧,可見自己在哲舞兩個範疇,也花乾了心力。

若想做好哲學與舞蹈,莫說普通人,連天才只專注其中之一已有點吃力。忽然覺得很疲累,想不做哲學,不跳舞。起初,是想到恩師對自己的厚愛,家人對我轉系決定的付出,舞蹈界一些圈中人對有年青人寫舞的雀躍;以為自己是因為要滿足人家才要堅持下去。想不到與家母的網上通訊,她說見我大學畢業已很安懷,不用弄得自己那麼辛苦,還要定了達十年的計劃,試試做少一樣,會否好點。當我正想放棄任一時,發覺無論哲學或舞蹈,已像一種能力,想放也放不了。忽然憶起中七時曾對姐姐說:「我覺得我的腦袋不是用來做這些按計算機的工作,而應處理更深的學問。」,也許是自視過高了。

身心的疲累,加上對理性的無力感,理性與感性出現了兩個黑洞。更多的「為甚麼」散射性地爆發,新思舊緒形成理性的黑洞,把腦汁搾得一乾二淨。想用音樂庫的音樂讓自己靜下來,但九成音樂也是高負能量的。雙手像中了蠱毒,不由自主地舞動起來。毒性最強的是O Let Me Weep, For Ever Weep,不知是Café Müller的影像,還是這首歌的力量,不斷將自我拉到黑暗。最真實的我是極黑暗的,這是我一直以來知道的。正因如此,我理性上知道自己不可再聽這些黑暗的歌,但那最真實的我對這高負能量又充滿著慾求。這感性的黑洞便不斷將我推向那高負能量。「黑洞」的可怕在其力量是將著時間不斷增加,那高負能量就如核電廠洩漏,不斷提昇危險水平。

幸好病了的Yolanda犠牲她的睡眠時間,在最後一刻說了那關鏈字──「固執」。我深知「固執」亦是我的核心性格。記得自己曾經寫過一篇談及「執著」的文章,本打算找回那篇文章,轉發給她,然後本[pe5]地跟她說,「固執就是我的性格,它成就了我這麼多年的突破。固執有甚麼問題!」找出那篇「舖了三年塵的舊文」,又幸好我沒有看也不看便發給她。把舊文讀了一遍,恍忽三年前剛走出黑暗的自己,穿越時空與自己對話。縱然腦海仍佈滿陰霾,但讀這舊文就像見到陰霾間透出一束幼小的光線,一個整理思緒的框架。這舊文是整理三年前看《向世界出發》後整埋思緒所寫下的,於是在電腦找回那三年前的影片檔案,再看了一次。可能這三年來,想多了,經歷多了,很多當年沒摘下的,三年後再看,多了共鳴位。

這集是到東印度的菩提伽耶,即釋迦牟尼覺悟的地方。在哲學系中,我並未修過佛學的課;但節目中有關佛學的說法、住持的指教,算是點出了一條出路。佛學的基礎在於因果關係、緣起理論,「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世事萬物都有其因果關係。縱不了解佛學中的因果關係與自然律中的因果關係是否相同,但故且以此作一切入反思那理性在自然律中的無力。其實,這與Spinoza的理論又有相呼應。我們是在自然律中存在,某意義下我們是沒自由、被決定的,但我們卻可設想以理性覺察這決定的命運;又如康德的理論,我們甚至可試圖以實踐理性讓人得著某意義下的自由。面對著自然傾向與理性的搏鬥,就如人們面對著海嘯、地震等天災的巨力,我們只能用我們有限的雙腿拼命地跑。無錯,我們即使拼命跑,最後也可能被這巨力吞噬,但我們會甘於放棄那丁點兒的機會,坐以待斃嗎?那動物性的自然傾向,本來就是求生,人亦是動物,自然被決定了不會坐以待斃。同時,人異於動物在於人有理性,使我們不但在生死存亡之際拼命抵抗,就連面對處境時,我們亦會自然而然運用我們的理性斷疑,作出正當的選擇,與自然巨力相拼。理性是有限,但卻仍有為人震驚的潛能。哲學的訓練,藝術的修養正是開發這潛能,使我們便得強壯。縱然我們必不能超越這自然巨力,但至少讓自己沒那麼容易擊倒。面對自然巨力,以理性、自由、藝術作武器壁壘,屢敗屢戰,也許就是我們的命運;就如Sisyphus畢生推石上山,石又滾下,屢下屢上。我們要學懂Amor fati,愛這命運。假如無力了,我們便坐以待斃,只能說連動物也不如。因著這次的海嘯地震,可能完善了預報系統。說不定,下次所有人也能跑掉,全部生還呢?因著這次被擊倒的緣,有些可能不相干的事生了,也許,會完善了我們的裝備,使我們下次能撐多一會。這世界一切有生時,有滅時;有信念因理性而生,有信念因理性而滅。信念的滅,故使人無力、無助,但與所愛人的消逝,又算得上甚麼?

至於,因哲學與舞蹈的疲累。雖然有點狂妄自大,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佛學四聖諦中的「滅」,我將其理解為「放下」。這幾天,我欲放下她們,但我不能。三年前的文章,提醒了我甚麼要放下。那些十年計劃,是我的夢。不是我選了她們,而是她們選了我,選了我當她們的Plan A。無錯,有時她們會把我拖垮,但她們就是我的一部分。棄之,如切去雙臂,只會使自己更無力。既然無法放棄,就把她們做到最好。即使疲累,也繼續做下去,因為這便是命運。猶幸,我能承受的疲累,也有一定容量。當這疲累超出我所容,便由它們滿瀉吧。憂鬱、黑暗就如鳳凰的火,會熾熱,但到了適當時間,火又會賜予了生命。

佛家的「苦、集、滅、道」,我未能採取「滅」,不以佛教為我的宗教。哲學與舞蹈於我不是手段,而是目的。若將這些我之為我的情、慾、夢滅掉,這便不是我了。反之,我要愛這些我之我的種種,以此開展我自己獨特的生命力。

梵谷的《在永生之門》,看見了黑暗的自我。其實,不需要把這黑暗的我鎮壓否定,過份的鎮壓讓他產生了兩大黑洞。頑強抵抗的是我,黑暗沉鬱的也是我。重看《向世界出發》,聽著姬神的新世紀音樂,集中在當下的呼吸,以呼吸舞蹈,使我平息到兩大黑洞。三年前的文章,化火為生命。這篇文章,也許又會救了未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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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6.8 Haus3-Zimmer014

三年前的文章:執著 迷失 放開 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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