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1-08

庸人自擾毁紅樓

《紅樓夢》— 夢紅樓宣傳照
角色:林黛玉;舞蹈員:劉昱瑶
攝影:Almond Chu
香港芭蕾舞團(港芭)與德國多特蒙德芭蕾舞團(多芭)聯合製作舞劇《紅樓夢——夢紅樓》(《紅》),由多芭藝術總監兼首席編舞王新鵬編創。10 月25 日首演後,港芭將第三幕一段含有文化大革命內容的錄像抽起,惹來「自我審查」嫌疑。

10 月29 日,港芭以「純粹為藝術決定」回應。10月30 日媒體刊出多芭的答覆,卻指港芭告知他們首演後出現嚴重「技術問題」;同日晚上港芭記者會表示「技術問題」是:字幕未完成翻譯及投映出現困難,故將錄像抽起。11 月1 日開始第二周演出,港芭重新加回錄像。筆者亦因這風波,11 月1 日晚上「慕名」欣賞這「話題之作」。

「技術問題」

聽過港芭的回應,筆者心中暗問:什麼樣的字幕才能構成技術問題?是將文字投映在舞台,與舞者翩翩起舞嗎?原來只是直接把文字打在舞台邊的字幕機,而內容不過是將場刊裏的分場簡介,搬字過紙,再在第三幕加些四字詞。到底這些字幕有什麼技術問題可言?還要產生連串「自我審查」的疑雲。港芭董事局主席曾表示,藝術總監區美蓮追求完美,故選擇刪去某些部分。筆者倒認為若力求完美,最應該刪去倒是那些擾人的字幕。舞台發生之事即便是假,但表演藝術正是讓觀眾相信,台上光景宛如真實。形成信念的過程,除了舞者的技藝,觀眾本身投入演出也重要。發光的字幕每次彈出,筆者的目光總不自覺地,從台上移至台側,抽離舞者的演出。更甚是字幕投映時間不對,嚴重劇透。

以第一幕末段婚禮為例,男主角寶玉以為快將與黛玉締結良緣,連番大跳表現喜悅心情。當筆者相信寶玉興奮萬分,旁邊字幕已打出賈家定下新娘是寶釵。此時台上寶玉才雀躍地揭開紅紗,再發現眼前並非黛玉。因為字幕早已劇透,筆者也沒法投入、相信魏巍錯愕、痛苦的表演。連編舞王新鵬也認為:字幕「不是太重要」及「舞蹈就是用身體語言來表現……沒有什麼東西需要解釋」。港芭藝術總監加入字幕的要求,實在令人費解。

舞動心弦

芭蕾舞美學裏,舞者外表身形也極重要。故此選角得宜,絕對成就了角色與舞者。這次舞者劉昱瑶與角色黛玉,正是這種美妙關係。第二幕黛玉不能接受寶玉與寶釵的結婚,傷心欲絕。空空的舞台只站了劉一人,形成孤寂的畫面。瘦削的劉單單站着,已活似半個黛玉在舞台。她在小提琴的哀怨琴音下起舞。指尖上伸,如對天命的控訴;身軀下沉,是沉鬱的哀愁。身體縱然纖柔,但仍將內心傷痛竭力地以舞蹈表達。焚詩後,台光音樂戛然而止,終結了林黛玉幽美的生命。劉充滿感染力的演繹就如琴弓,拉動觀眾心扉內之弦線,教人共鳴。可惜的是,《紅》鬧出的風波掩蓋了舞者的汗水。改編《紅樓夢》實非新事,故這次王新鵬為《紅》賦予時代意義:寶玉與大觀園其實也是中國人與中國,第三幕因而尤其重要。如何表達時代的變遷,亦成了這幕的關鍵。紅牆上抗戰文革的錄像,必須但不足夠。錄像播映時,王將紅牆前的空間化成時裝秀的天橋,眾雲裳女郎穿起各朝代的「時裝」,寓意改朝換代。但這些服飾只有最後綠色的軍衣是現代的,使得舞台的時空仍停留在古代。明清之後,其實民國的中山裝、藍色學生服,再到後來的工人服也見證了中國近代史。若將這些加入《紅》,應更能表現時代來去。

敗筆

除了服裝,音樂亦成了第三幕的敗筆。並非米高.尼曼的音樂不好,而是現場伴奏的香港小交響樂團未能好好演繹。有時動作停止了,但樂團團員台下嘈吵的揭譜聲,也會打破舞者與觀眾的屏息、窒礙舞劇張力的凝聚。舞蹈音樂與一般演奏樂章不同。指揮需要留意舞者台上的狀態,控制音樂節奏,賦予舞蹈恰當的呼吸。第三幕,指揮沒能表現樂曲的推進和壓迫。推進不代表催拍,這既使得時光流動之感不顯,更打斷舞者的動作。

走出劇院,筆者暗嘆: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原刊香港:《明報》2013年11月8日 D4

2013-10-31

「多蒙特芭蕾舞團」在港引發軒然大波

Dortmunder Ballett löst Tumult in Hongkong aus

2013年10月26日 晚上9時28分(香港時間)26.10.2013 15:28 Uhr

香港/多蒙特 政權的批評:「多蒙特芭蕾舞團」藝術總監王新鵬編創的《紅樓夢 — 夢紅樓》,於週五在香港慶祝首演,並以台上憤怒的中方政治人物結束。

HONGKONG / DORTMUND Kritik vom Regime: Die große Inszenierung "Traum der roten Kammer" des Dortmunder Ballett-Direktors Xin Peng Wang hat am Freitag in Hongkong Premiere gefeiert - und endete mit wütenden chinesischen Politikern auf der Bühne.

文:Tilman Abegg|試譯:馮顯峰
Von Tilman Abegg

頗具爭議:王新鵬創作的多蒙特製作《紅樓夢 — 夢紅樓》在香港 (Foto: Pjotr Gregorowicz)
Durchaus umstritten: die Dortmunder Inszenierung "Der Traum der Roten Kammer" von Xin Peng Wang in Hongkong

首演結束不久,相關的舞團經理托比亞斯‧欣根[1],在電話訪問提到:「一些政治人物衝上台斥責我們:『你們怎能以那麼受爭議的文革片段煸動觀眾?』」


Das berichtet Ballett-Manager Tobias Ehinger kurz nach Premierenende im Gespräch am Telefon. „Mehrere Politiker kamen auf die Bühne gestürmt und beschimpften uns: ’Wie könnt ihr mit einer so kritischen Darstellung der Kulturrevolution das Publikum begeistern?’“

意圖審查?
欣根無懼嚴重後果。欣根說:(當地時間)週六早上安排了王新鵬與一些黨員進行會議;席間這些政治人物大概意圖審查製作——但他沒料到,王不得不讓步。

Versuch der Zensur?
Ernste Konsequenzen befürchtet Ehinger nicht. Am Samstagmorgen (Ortszeit) sei ein Gesprächstermin zwischen Xin Peng Wang und einigen Parteimitgliedern angesetzt, bei dem die Politiker vermutlich eine Zensur der Inszenierung durchsetzen wollen, sagte Ehinger –  doch er rechnet nicht damit, dass Wang nachgeben muss.

政治事件
這作品改編自其中一部中國文化裡最重要的小說,由王與「香港芭蕾舞團」聯合製作,且於2012年11月在多蒙特率先演出。是次製作中,王在《紅樓夢》原著以外,添加了關於文化大革命切身的段落——中國政府至今仍試圖控制關於這政治事件的藝術再現。[2]

Politische Entwicklung
Das Stück, das Wang in Kooperation mit dem Hongkonger Ballett umgesetzt und im November 2012 in Dortmund erstmals aufgeführt hat, ist die Umsetzung eines der wichtigsten Romane der chinesischen Kultur. Wang fügte für die Inszenierung dem Originaltext einen eigenen Part über die Kulturrevolution hinzu – eine politische Entwicklung, deren künstlerische Darstellung die chinesische Regierung bis heute zu kontrollieren versucht.


[1] 是次《紅樓夢—夢紅樓》的製作經理,托比亞斯‧欣根來自德國。2004年,欣根應編舞家王新鵬之邀出任德國多特蒙德芭蕾舞團經理,先後統籌於多特蒙德、香港、聖彼得堡、莫斯科、明斯克、塔林和赫爾辛基等地之二十多場國際匯演,並統籌舞團前往紐約、北京、布拉格、布爾諾、布拉提斯拉瓦、布達佩斯、艾森、杜塞爾多夫及波恩等地參與國際文化交流活動及演出。
[2] 鳴謝Phoenix Lee,就翻譯Entwicklung及Darstellung二字,提出的意見。

2013-10-24

令人費解的出軌——評《安娜.卡列尼娜》

繼2011年的「遊藝亞洲」,兩年一度的「世界文化藝術節」,今年以「東歐芳華」為主題。雖然這年舞蹈的節目,只有來自俄羅斯的「聖彼得堡艾庫曼芭蕾舞團」上演《安娜.卡列尼娜》(簡稱:《安娜》),但足教舞迷熱切期待。為這次藝術節揭開序幕的《安娜》反應熱烈,原定兩場爆滿後,更加開一場。編舞艾庫曼(Boris Eifman)將托爾斯泰(Leo Tolstoy)的文學鉅著改編成同名舞劇,集中描述安娜(Anna)與她丈夫卡列寧(Karenin)及情人佛倫斯基(Vronsky)之間複雜的感情,省略文學裡另一條主線(列文與吉蒂),使舞作更濃縮緊湊,每分每秒也衝擊著觀眾的感官神經。


極端的身體|情緒

俄羅斯和英國是古典芭蕾的兩大派系,而前者特色在其大幅度的動作及澎湃的感情。飾演安娜的舞者——­妮娜‧茲密費斯,不單充分表現俄派芭蕾的動作,她柔軟的身體突破觀眾對舞動的想像,極度的拗腰、揮腿使筆者在觀賞過程中不斷倒抽一口氣。

艾庫曼的作品被界定為「心理芭蕾」,意圖探入人的情感和靈魂。當然單靠柔軟身體、誇張的動作,只能博取觀眾的咋舌,不能觸動觀眾的心靈。但舞者將安娜內心的矛盾和掙扎填進肌肉裡,使動作教人感動,而不致空洞。尤其是安娜吸毒後在幻覺中亂舞,扭曲及充滿力量的動作,迸發出安娜面對倫常與肉慾衝突、歇斯底里的抵抗。

除了妮娜精湛的技藝與演繹,艾庫曼的群舞編排與音樂選擇,使《安娜》更富張力。上流社會的舞會裡中,群舞的隊形及舞者的目光,無一不流露對安娜的壓迫、排斥及蔑視。《安娜》裡的群舞配合吊景,使觀眾與角色可以快速穿梭,安娜的社交與內心世界。前一刻舞台還是擠滿人群,轉瞬間便只剩下安娜一人,感受著空虛及無助、見證自我的撕裂。《安娜》選用了柴可夫斯基音樂,而大部分音樂也偏向急速,似乎艾庫曼不欲留給安娜喘氣的餘地,意圖以催命的音符把她趕進絕望。

冷漠野性的卡列寧

在閱讀托爾斯泰的文字時,也許人們也會如筆者般,想像卡列寧是刻板的,佛基斯基是俊俏的。要不然,怎能使安娜付出一切呢?不過,這夜演繹卡列寧的奧歷‧馬科夫,一頭金褐色的頭髮散發野性的魅力,加上其冷漠深邃的面容,簡直是激情的化身。卡列寧在第一幕的獨舞,表現出他強勁的跳躍、轉身落地及感染力強的情感表達。然後,當卡列寧與佛倫斯基在安娜面前同台角力時,卡列寧的托舉及以手扣著急墜的安娜,足見卡列寧出色的肌肉控制,突顯他的帥氣及威武。

劇場是一個「使人相信」的場所。離開劇院時,筆者能相信安娜的慾望、壓力、無助及絕望,卻仍然不能理解一點。為何安娜會為了「這個佛倫斯基」,而離開有著萬人迷的樣貌及技藝的「這個卡列寧」呢?

 原上載於: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藝術節即時評論 (24/10/2013)
http://www.iatc.com.hk/?a=doc&id=26292

1. 《安娜.卡列尼娜》網上的精華片段:

2013-10-05

洪茲盈:《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洪茲盈:《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菸味你聞一輩子了。父親抽丈夫也抽,抽什麼妳從弄不明白,幾次出國要替他們帶免稅菸,總還得帶著包裝盒一一比對。但他的菸味妳卻能牢牢記住。別處若有人點起,妳便會下意識抬頭尋找味道來源,但從不是他。拜訪妳家隔天他便去了北京,你們從此再沒有見過面。

那之後妳開始抽菸,不是真抽,只是點燃後站在陽台順風尾,好像他也就在這裡。」《她賴以為生的》

2013-10-04

注定憂愁的白天鵝?

2011年暑假「香港芭蕾舞團」(下稱「港芭」)上演的經典劇目《天鵝湖》,五場門票迅速售罄,須增設企位以應付觀眾需求。今年暑假「港芭」再度上演《天鵝湖》,更由一般五場演出增至十場。其中五場由「香港小交響樂團」伴奏,另有兩場由「馬林斯基芭蕾舞團」的金基珉擔演舞劇的男主角——齊格菲王子。筆者觀看的場次既無「小交」伴奏,亦無客席舞者,而是8月31日晚上由「港芭」的兩位資深首席舞者金瑤和張堯,飾演《天鵝湖》的男女主角。

攝影: Cheung Wai Lok
技巧與演活的差別

 《天鵝湖》第一幕是男主角齊格菲王子的成人禮。成人禮是慶祝男生踏進男人階段的典禮,應該是歡騰萬分的一幕。在芭蕾舞劇裡,角色借舞蹈表達喜悅的心情。米瀚文這版本的《天鵝湖》在第一幕加入齊格菲王子的私人教授,正為以幽默帶動喜慶的情感。由劉昱瑤、高歌、李嘉博、魏巍所跳的四人舞,技巧方面是交足了功課,但筆者卻難從他們的舞蹈中感到成人禮的愉悅。舞者看起來似乎太著緊於舞步是否跳得對,而忽略了角色藉舞蹈來享受慶典。反而在群舞裡與王子私人教授共舞的其中一位少女(嘉莉安飾),其笑容和舞蹈渲染著慶祝踏進人生新階段的喜樂。

 當然在古典芭蕾裡,情感表達還是建基在技巧之上。以《天鵝湖》第二幕的經典段落「四小天鵝」為例,要求肩並肩的四位舞者腳部動作位置和節拍準確無誤,否則四小天鵝便會撞成一團。《天鵝湖》第二╱四幕,不論群舞或四人舞也要求高度的齊一。四小天鵝除了下半身的嚴格要求,其實頭部擺動的方向也必須一致及同步,要不然便讓觀者感到雜亂,不能與第二幕整體和諧。這夜董瑞雪、李茗、康蒂思和劉淑儀的四小天鵝,雖做到下半身準確一致,但上半身方向和節拍不齊,實在可惜。

黑白天鵝的演繹

 《天鵝湖》引人入勝、百看不厭的原因,在於黑白天鵝由一位芭蕾舞者分飾兩角。能否表演出黑白天鵝的極端對比,及如何演繹兩者內心的心境,均是對芭蕾舞者莫大的挑戰。雖然金瑤已為「港芭」多次演繹這兩角,筆者倒是第一次欣賞她的表演。觀賞過金瑤的表演,筆者喜歡她的黑天鵝多於她的白天鵝。

 黑天鵝這個角色的目的十分單一,就是使王子臣服其裙下,發誓迎娶黑天鵝,這樣白天鵝的魔咒便無法解除。因此,黑天鵝的動作素質急速而凌厲,散發著自信和嫵媚。金瑤不單在動作很好地表現出黑天鵝的性格,她的眼神散發的魅力不但吸引著齊格菲王子,更觸動了觀眾。再加上金瑤準確地拿捏舞台上的節奏、動作與動作之間的欲擒欲縱,王子自然心如鹿撞,中下魔王羅伯特的圈套。若要吹毛求疵地說,金瑤在《天鵝湖》另一經典段落「三十二揮鞭轉」(32 fouettes),未能在原點上鞭轉,慢慢移向了右方;而又不知是否受她在《天鵝湖》上演的第一星期患病影響,體力上似乎未能慢慢推高「第三幕」的能量, 算是美中不足。

 至於白天鵝,金瑤的表演技巧也是高水準:弧線與波浪的動作素質,加上帶點抖動的手部動作,充分表現白天鵝陰柔且弱質纖纖的一面,與黑天鵝形成強烈對比。但筆者在想她演繹的選擇會否有其他可能性呢?第二幕時,金瑤已經眉頭深鎖,將白天鵝塑造成一個憂愁的角色。白天鵝無疑不如黑天鵝自信,加上她承受著魔咒及保護一眾天鵝的使命,那麼多愁善感是理所當然。不過,第二幕初遇齊格菲王子,亦即嘗到愛情的潤澤,更看見解咒的希望。柴可夫斯基第二幕的音樂,並非全是悲慟的弦樂,也有輕快明朗的部分。 何以白天鵝還是如此鬱鬱不歡呢?若白天鵝未曾希望,何以觸發她第三幕得知王子與黑天鵝訂下盟誓後的絕望呢?又第二幕已是如此哀愁,第四幕憂傷的表達便難以與第二幕有太大差別,無疑減弱了《天鵝湖》的劇力。

 也許不是第一次看《天鵝湖》,再看後也沒再因有情人未成眷屬而神傷。反而在謝幕時,金瑤與張堯相擁,忽然黯然想到金瑤兩年後便到擢升為「港芭」首席十載了。那時,她還會在這舞台跳著《天鵝湖》的舞步嗎?也許,女芭蕾舞者的生涯實在太短了。

   ■文:馮顯峰

原刊香港:《文匯報》2013年10月4日 A23

2013-10-02

六十三度



163、164……書頁築起私人空間。
冰島的旋律在屏內回彈,將噪音冷卻。

速度讓窗外光景化成光影,
人,慢了、停了,成為凝望、監視的客體。
眼睛加添了慢鏡,又啟動了連環快拍。

側身、昏睡、筆直、探頭,
獨特的身影拼成走馬燈。
慢慢,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從走馬燈浮現。

是數年前的同窗?是面書裡的異地樣子?
英倫的殘影穿插於冰島音符間的空白。

我,看著那窗外的我。
我,向黑暗裡的我問好。

光影回復成光景,撕碎了紙屏。
剩下冰島的拍子在血脈裡飛馳。



2013.10.2 寫於寶琳往大學的地鐵上

2013-08-12

啡與舞有緣無分的邂逅


象徵夢想的一線光,滲進漆黑的環境。
近年香港的年輕編舞,多了平台發表短篇作品,但申請資助發表長篇作品還是不容易。香港舞蹈聯盟與CCDC 舞蹈中心合辦的「《真演出》新系列 」,正為資助及協助年輕編舞創作第一隻長篇舞作,早前合辦了第十個演出:《漆黑的芬芳》。年輕編舞施卓然從咖啡出發,既編且跳,並邀得冠軍級虹吸式咖啡師 梁海恩同台演出。

甫開場,台中央後方設置了咖啡吧枱,梁便在此即席以虹吸壺沖煮咖啡。梁為觀眾介紹她將沖煮的拼配豆:果酸明亮的肯亞豆、堅果甜的哥斯達黎加豆、順滑的巴拿馬豆。乍聽之下,觀眾或會以為煮出來的不過是酸甜順滑的黑咖啡,但其實這是有心思的混合。剛沖煮好的黑咖啡,熱時果酸會較突出,放涼後會慢慢嘗到甜味。酸甜兼具能使兩味互相襯托,又讓喝者可以慢慢細味杯中不同變化。這開場白是否意味接下來的舞蹈也是可堪細味呢?雖然味覺沒有機會一試,但紅光映照玻璃器具,讓劇場彌漫着咖啡香氣,充盈了視覺和嗅覺感官。

漆黑裏結緣

演出主要交代兩個主題:飛向光明象徵追逐夢想,以及追逐夢想須面對的現實。以各種劇場手法諷刺現實,舞蹈的動作符號只是其中之一。柔和的光線、飄浮的動作質地,梁騎在施肩上,道出其咖啡夢。之後樂師現場彈奏《喜氣洋洋》,施穿上西裝拿着紅酒和大串鑰匙,再跳起芭蕾舞舞步;梁則穿着平凡T恤牛仔褲自然地站着。種種表象將施塑成有錢有舖的資本階級,與平凡追夢的梁產生對比衝突。當施把其中一支鑰匙嘲弄般地拋在地上,再配以《喜氣洋洋》這網上常用來幸災樂禍的歌曲,產生戲謔的劇場效果。

一轉眼,舞台設置成清談訪問的場地,畫外音播出三段訪問,分別說明了咖啡師與舞者面對的困難,台下圈內人的反應是身同感受的共鳴。因着相似的問題,惺惺相惜使啡與舞結緣。同時,施與梁二人對坐,並在椅上做些簡單的動作,產生對談的關係。筆者欣賞施作為編舞,如何讓沒有舞蹈訓練及演出經驗的梁,也在台上舞動起來。簡約的動作固然是最直接的手法,再加上梁與施對望的空間安排,使梁可「模仿」施的動作,大大增加梁舞動的信心。不過,三段訪問也是言說而非動作來表現。即使撇開處理手法,該部分除了描述一些事實外,並沒有推進和深化作品。

沉墮的動作質地,表現味蕾的質感外,
亦喻意舞者或精品咖啡師灰暗的現實環境。
飄散的芬芳

三段針對資本層的清談後,施再播一段網絡上外國的街頭訪問,譏諷「消費者」。兩杯一樣的即沖咖啡,片中消費者卻能說出兩者的分別。即沖咖啡有別於精品咖 啡,選用較易栽種且可以量產的羅巴斯塔,而非長於高山的阿拉比卡豆。這種羅巴斯塔豆的味道符合大眾對咖啡的刻板印象:強烈的苦味、濃稠的口感。這是因為它 的咖啡因較多,另也缺乏花果香氣和果酸。一輪的言說,施在《漆》的末段不乏波浪式的脊椎動作,以及沉墮的動作質地,而畫外音傳來剛才描述咖啡味道的評語。 施以肢體來表現味蕾的質感外,似乎寓意舞者或精品咖啡師灰暗的現實環境。背景是梁站在那咖啡吧台,一線燈光照在她的眼裏,凝望着舞動的施。與舞作開首一樣 的燈光設計和台位,呼應夢想的主題。漆黑中的一線光,仿若兩儀裏黑中的白點,隱含着變化可能的意象,令舞作即使匆匆完結,但也未至於將觀者拉進幽黑的深 淵。

這次施第一次創作長編作品,將舞蹈與咖啡拉上關係,本為一個不錯的契合。可惜舞作流於雙方現實的生存環境,一來這題材已有點陳言舊 詞,二來租金等經營問題亦非咖啡業獨有。反而,咖啡的香氣及味道才是難以代替。筆者認為施大可延伸舞作末段,通過肢體表現味嗅二覺的處理手法,嘗試通過舞 蹈展現精品咖啡的芬芳及舞蹈肢體的動人,讓啡與舞再續未了緣。

馮顯峰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3年8月12日 C5
圖片:KevinWong

2013-06-05

拉諸神回人間的祭儀


「雲門舞集」(下簡稱:雲門)繼2010年,為香港觀眾帶來《花語》與《流浪者之歌》。今年夏天雲門重臨香港,上演二十周年時的製作──《九歌》(按:明年是四十周年)。林懷民不時以中國的文學,作為想像力的跳板;詮釋經典文本,為其賦予當代的意義:《白蛇傳》、《紅樓夢》如是,《九歌》亦如是。假如精通《楚辭》的觀眾,意圖看舞作是否忠於文本,便可謂捉錯用神。猶如物理學家看到彩虹後,道出光學折射的理論,而非注視、欣賞彩虹現象本身。林懷民抽取《九歌》的部分。一夜的舞蹈劇場共分為八幕,依次為〈迎神〉、〈東君〉、〈司命〉、〈湘夫人〉、〈雲中君〉、〈山鬼〉、〈國殤〉、〈禮魂〉。

屈原的《九歌》是當時楚民的禱告。她們敬畏自然和死亡的神,敬畏山林中的鬼魅,敬畏戰爭中犧牲的亡魂。林懷民對這有關祭神的文本,卻留下如此的註腳:「然則,神祇從未降臨」。

「然則,神祇從未降臨」

中場休息前的〈東君〉、〈司命〉兩幕,強調神與人之間的懸殊、操控。「東君」乃太陽神,他的面具設計得像散發光茫,以君臨天下的姿態進入舞台。「東君」大幅度與強烈的動作,漸漸建立祂在舞台上的權威,更通過與女巫交媾,象徵著其對人的征服。

〈司命〉的開始,繼續承接這種男尊女卑的權力關係。舞台上的女舞者凝定,任由男舞者擺佈、扭結她們的身體。及後掌控生死的「大司命」與「小司命」步入舞台,獨攬舞台上掌控的權力。男女舞者脫剩肉色的舞衣,赤裸裸的胴體放射式地圍著「大小司命」。「大小司命」隨著梵唱,在中心雙手向外的收放、劃圈,猶如傀儡師把玩手中的絲線,絲線的另一端連接著舞者的四肢。舞者們背躺於地、腹部收摺,四肢舉天如被「大小司令」用線抽起。他們,不由自主地舞動。不過有別於無生命的傀儡,他們縱然抽搐,但抽搐背後卻滲著不絕的掙扎。這幕沒有就此完結。「大小司命」的巨型竹製傀儡,從舞台後方緩緩步出。傀儡中空的體腔,原來有人於其中控制。整幕建立的張力和權力關係忽然顛覆。筆者不禁反思諸神只是人類對恐懼的投射。「然則,神祇從未降臨」,人從來沒有從屬任何神明,而不過受制於自身的恐懼。

下半場的〈雲中君〉與「竹製司命」呼應著。「雲中君」整幕雙腳未曾著地,一切舞動也在半空中舞動,擉出各種姿態。然而,雲中君之所以能「漫遊半空」,全倚靠他腳下兩位舞者,以強壯的肩、背、腿的承托和配合。再一次,人造就了神。當然,筆者十分佩服擔演「雲中君」的葉文榜的肢體控制(按:葉為雲門舞集2舞者)。凝定姿勢與「漫遊半空」,一方面手足腹背的肌力,另一方面又要在半空保持平衡,實在是兩重考驗。正因這角色對舞者嚴苛的要求,使觀眾和過往舞評也給予這角色相當高的評價。不過,「雲中君」既然象徵著自由奔放,繃緊的肌肉裹住了自由。相反,在舞台上穿插著直排輪搖旗的少年,更與人奔放漫遊的感覺。

白面背後的人性

筆者認為九歌八幕中,以〈湘夫人〉最美、最豐富。此幕編排於舞作中段,結構上起著轉承的作用。另外,筆者認為「湘夫人」更揭示人神關係的關鍵。

「湘夫人」拖著長長的白布,立於「竹轎」由轎夫抬入舞台。視覺上的高低,象徵著位階的高低。當「湘夫人」從「竹轎」走至地面,如同神女下凡。縱然神女走在地上,卻因其雪白的面具予人冰冷的感覺,仍然有著神人間不可僭越的距離感。白布化成漩渦,「湘夫人」立在中心舞動肢體、擺著蘭花手,指頭在空中撩動,帶動身體的一連串動作,神女散發著陰柔的氣質。

獨舞過後,眾仙女再次出現。仙女要麼兩女共舞,要麼便是由男人抬舉轉化那長長「白河」的形態。一雙一對的雙人舞,使「湘夫人」在那巨大的月光下更顯得孤寂。同一河上發生景象,卻使人暗道「只羨鴛鴦不羨仙」。

此時紅衣「女巫」出來脫下「湘夫人」的面具。摘下冰冷的神性,「湘夫人」露出面上粉紅和白色的臉彩,猶如重顯其人性的身份。接下來,「湘夫人」倚在荷花池邊,沾了池水摸抹臉容。屈原的〈九歌〉除了「湘夫人」,還有「湘君」。然而,林懷民把湘君抽出。臉彩化了,就像「湘夫人」對「湘君」的相思、等待,通通化成淚水,使得她一臉淚容。「湘夫人」與那長長白布的糾纏獨舞,造就盼許不果,懷鬱投江的意象。

仙女為湘夫人戴回白色的面具,扶她上「竹轎」緩緩離開舞台。經過一番舞動,「湘夫人」不再令人覺得疏遠。相反,其人性的面容穿透那冰白的面具,使觀者與之同憂共鬱。筆者忽然覺悟,諸神並非天生為神。祂們大多是歷遍劫難,方能得道成仙。「然則,神祇從未降臨。」因為祂們曾經也是人!

燭光禮繁星


〈山鬼〉一幕開始,舞台上再沒有神明。「山鬼」肢體語言的往內收縮已呈現一種鬱結。那幕特地用上追光燈,跟著山鬼的舞動。山鬼內收放的肢體,燈光下化成野獸的影子。黑影就如月光下的人狼、猿猴。這不禁讓人想起Francis Bacon的”Triptych, May–June 1973″。

從神界、鬼界,終於回到人界。〈國殤〉以荊軻離燕時的「易水送別」開始。身穿白衣的劍客,揮舞的身形透著準備為國犧牲的決心。送別過後,黑褲舞者頭套竹簍,手若被鐐縛,就像被送至刑場的人。他們一位接一位,從舞台的一方走到另一方。繞過舞台的後方,再走到另一方。揚聲器傳來一個又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荊軻……、文天祥……、林覺民……」,歷代烈士的名字響徹劇場。觀眾猶如經歷了二千年,其他舞者的群舞,聚起來時伸手的姿態,活像立於香港的「國殤之柱」。除了人名,配樂是急速的拍擊聲槍聲不絕。筆者的指頭禁不住拍腿,聽覺與觸覺化成,由骨而生的抖動。看著那四處奔跑的人群,騎著單車的人穿越人群,直到最後擋著那強光的身軀倒下。生於「八九六四」後的筆者,猶如身處天安門現場,親目「擋坦克的王維林」倒下,心中萬般激憤。

結尾的〈禮魂〉,倒下的烈士再站起來,猶如墓陵、烈士碑。眾舞者將一盞一盞油燈,置在這些「烈士碑」,再慢慢匯成一片燭河。台後的黑幕拉起,將燭河延至一片「星空」。筆者看著這畫面,心中的激憤因著林懷民和雲門舞者的祭儀,轉化成不可言喻的感動。

這觸動人心的力量,實非看著旗桿飄揚紅旗上的五星所能有的。《九歌》上演後至今近半年,香港人經歷過政總前的「公民廣場」、元旦的遊行;近日城中更泛起「佔領中環」的構想,希望爭取普選的權利。

千世亡魂,聚成一點點燭光,化成一顆顆繁星,使世人未敢片刻忘記;今人走上街頭,以一己卑微的肉軀,捍衛這彈丸之地的自由與公義。



觀賞場次︰2012年8月3日 8:15 pm 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原刊:藝PO http://www.iatc.com.hk/criticspo

2013-01-25

身身相授的延續──談舞蹈劇場駐場及師徒計劃《Solo Act II》

筆者記得第一次欣賞現代舞的演出,是2010年「當代潮」黑盒劇場系列II的《“二”想天開》。後來,筆者的第一位現代舞老師,便是此作兩位編舞之一的黃靜婷。兩年後,此作的另一位編舞周佩韻,應邀香港兆基創意書院(下簡稱:兆基)的舞蹈劇場駐場及師徒計劃,於本年9至11月期間駐場,帶領9月初通過甄選的15名年青人排練創作。他們有來自創意書院、全港中學及大專的學生,亦有幾位已經投身社會工作。每星期兩次,為期十個星期的工作坊,學員從身體移動與生活的關係,尋找動作與自我。然後,周將15人各自的Solo,共同發展成50分鐘的舞蹈演出《Solo Act II》,並於11月9至10日在創意書院多媒體劇場公演兩場。除了《“二”想天開》外,筆者曾觀賞過周近年的兩個作品:《雅歌》及《界限.街道圖》,均使筆者印象深刻,更撰下兩文。今次更有幸成為15人的其中一分子,故特撰此稿介紹這次駐場及師徒計劃。

尋覓動作、了解自我
周與15人第一次見面,便問我們認為「Solo Act II」會是怎樣。我們各自分享了大家的想法,答案多認為與獨舞、獨腳戲,等個人有關。這確是構成《Solo Act II》的基本元素,一切也從這點開始。因此,工作坊首部分也是圍繞尋找各人特有的動作,與及了解自我。了解自己動作的第一個練習,是從「走路」開始。這練習猶如達文西畫雞蛋的基本功,聽似顯淺易明,但周分享她以前每天從演藝學院走往金鐘地鐵站的一段路,便是做「走路」的練習,足足花了一年才認為掌握自己是如何「走路」。單是這分享,眾學員也深明老師的基本功是如何扎實,要了解自己,絕不可忽略日常的動作。

談到眾人的獨舞,真正的起點應是數次的10至15分鐘的即興(Improvisation)。即興過後,其他學員會藉言語及另一段即興,分享他們看到怎樣的「你」。從別人的意見出發,我們可以是發揮,亦可能否定看法,創作出各自獨舞的雛型。接著,便是如何令這雛型發展、成長,開展未呈現的可能性。除了依著周的提示:改變獨舞的節奏及高低水平,「鏡影練習」可說最為深刻。

我們永遠無法看到自己,不知自己所想呈現的獨舞,事實是否這樣。「鏡影練習」便是由別人模仿自己的獨舞,讓我們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獨舞。「鏡子」還會化成哈哈鏡,嘗試扭曲原先的動作。筆者認為後者更有效幫助跳出原有的舞動慣性。在整個模仿或學習的過程,眾人不可用言語,而周強調用整個身體感受動作,避免只限於雙目感知。

經歷過多次的發掘和探索,周與眾人單對單會面。這次單獨會面,周希望筆者以一些詞匯道出獨舞的重點。然後,周便開始酌量增刪變化,大致確立獨舞的型態。周強調筆者還是可以微調這版本。

建立人與人的群體連結
工作坊除了幫助眾人創作各自的獨舞,另外的重心便落於建立15人之間的群體連結,關鍵在於發展大家的「群體感覺」(Group Sensing)。這方面的練習從熱身開始。眾人圍圈輪流帶熱身,其他人跟隨。然後,慢慢模糊帶領者的身份,任何人也可以帶領。這個過導令跟隨者不再感覺一個人,而須要感覺整個群體。前文提及周強調,以身體而非雙目感覺,在建立「群體感覺」尤見重要。當單點感覺發展至群體感覺,方能將個別融成一個群體。

每次練習結束,眾人圍圈討論練習時的困難。練習其中一個難忘的重點是,不單止跟隨者須感覺群體,更重要是帶領者也要感覺整個群體,感覺整個群體欠缺甚麼、需要甚麼。另一方面,跟隨者亦不能純粹被動,須要「主動地被動」(actively passive),這才能隨時準備轉成群體的帶領者。

獨立與群體兼具

計劃的後半便進入排練的部分。由於15段獨舞是《Solo Act II》的基本元素,所以每人也需要學其餘14段獨舞。演後藝人談時,眾人也分享各自獨舞核心。大家的獨舞可能是表現自己的經驗、迷思、態度,亦可能是挑戰自己、發掘自己。在互學如此獨特舞段的過程時,大家親身感受、欣賞彼此的不同,嘗試放下自己的慣性,吸收別人的特色。周不時提醒大家不應單單學了他人的舞段,還需要將那些動作變成自己的動作。最後,周把15段獨舞都用上,每段選上部分,以不同的形式呈現,編成了《Solo Act II》。

舞作除了眾人的獨舞,還包括了「群體感覺」的部分,15人需要在舞台上即時跟隨帶領者的動作。排練時,周再三提醒我們集中及從容。舞蹈本身沒有對與錯,只有急於修正,才會突顯錯誤。筆者曾思疑,為何周須要大家把所有人的舞段也學一遍?尤其這次排演時間只有十星期,相當緊絀。(按:周上一個作品《界限.街道圖》花了一整年。)及後才發現互學的過程,使他人滲進了自己當中,強化了舞者間的「群體感覺」。
在一次在兆基的演前講座,周分享這次創作的背景和概念。《Solo Act II》的前身《Solo Act》,是2005年周還在演藝學院執教時,與學生一起創作十多分鐘的短篇作品。筆者的第一位現代舞老師Chloe,便是《Solo Act》的眾舞者之一。七年前的《Solo Act》集中圍繞個人及其獨特性。這次周思考「個人」是否便足夠?只有個人便沒有分享、幫助、接納、欣賞和愛。於是周藉《Solo Act II》就群體著墨,探索和表現「互學的微妙關係」。《Solo Act》會在這次創作的開首,以錄像與《Solo Act II》呼應,值得一記是這是周首次在創作中加入錄像元素。

身身相授的延續
這次的師徒計劃,有別於純粹到舞蹈中心付錢上課。十星期間除了舞蹈,還有點心糕餅、彼此的關心和分享,師與徒、徒與徒之間建立了感情。有別筆者曾參加的排演班,這次15人通過一起創作互學,從個體融成群體。

演後藝人談時,Chloe分享能跟周學習及參與她的作品,是十分幸福的。筆者希望引這次計劃其中一位舞者在Facebook群組的一段分享:

「能參與其中,我感到很幸福。這或許不能像主流社會所喜愛的舞蹈一樣有刺激五官的能力,但我相信它可以讓看的人會心微笑,因我們也用心的跳舞,當中沒有比較、執著、自私,有的是互相鼓勵、支持、欣賞,舞蹈把我們凝聚在一起,打破了我們之間的隔膜,再以我們群體的力量去感動自己以及看的人。我相信,人與人的關係是可以很親密的,生活可以很快樂的,生命可以很美麗的。有這個機會,我感恩,同時也祝願有更多的人 ,不管他/她是跳的還是看的,也可在舞蹈之中找到幸福、快樂。」

《Solo Act II》後,15位舞者十星期建立的關係,並未有隨幕垂而淡下。彼此還會在群組裡分享近況及舞蹈相關的各種資訊,相約一起看舞蹈演出。若要檢討這次計劃的不足,便是時間緊絀。創作和排演之外,並沒有時間訓練舞者們的技巧。始終現代舞是身心並重的舞蹈形式,紥實的舞蹈技巧才能支撐創作的意念。大家也了解的這點,於是演出後也相約,一起報周的舞團--「新約舞流」,專為年青舞者所辦的技巧班。


青澀技,赤子心,望十週的身身相授得以延續下去。

文:馮顯峰

原刊香港:《舞蹈手扎》(Dance Journal/HK) 十四輯,第六期 (Dec 2012)

2013-01-01

久違的氣味


2012,是要好好記下的一年。可惜,文債未償,容後再記。
2013年的起點,是與妳在平凡的地方叫聲:「新年快樂」。

回到火車站月台,清風迎面而來,與一家四口金髮家庭擦身而過;
冰涼的溫度,熟悉的氣味隨風送上,是久違了德國氣味;
列車漸漸遠去的轟隆聲,體內啤酒的酒精也慢慢退卻。

抬頭又是滿佈繁星的夜空,相機拍下的還是漆黑的照片;
踏著的還是這雙黑鞋,只是殘舊了。
走到仲門,又遇上那一家四口。

女:Happy New Year.
我:Happy New Year. (想了片刻)Are you from Deutschland?
母:Yes.
我:Alles Gute!!

這年的開始,美極了!願大家的2013,也是很美的。

2013.1.1 大學圖書館LG完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