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3

觀河.聽河


「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赫拉克利特


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尼羅河、恆河、黃河,五河孕育了四大文明古國。無疑,河為人類文明之母;然而,都市人還能觀其態、聽其聲嗎?11月初,台灣無垢舞蹈劇場在葵青劇院演出《觀》。與其說是看了一場演出,倒不如說參與了一場河的祭典,更為妥當。

林麗珍用15年編作了三部大型作品——《醮》(1995)、《花神祭》(2000) 與《觀》(2009),稱之為「天、地、人三部曲」。這孕育了9年的《觀》,乃關於鷹族的寓言。話說河流穿越山峰之間,兩山分別住著鷹族兩兄弟——Yaki與Samo。他們要世世代代無私地守護這河,但貪婪心作祟,兄弟產生衝突忘記誓言,萬籟俱寂的死亡隨著私慾而來。林以白鳥的角色象徵河的靈魂,將河具象化。女舞者全身塗得雪白,頭上冠羽是從廣西帶回來的「侗族百褶裙」,爪是套上指甲套的指頭。林麗珍亦向老靈魂致謝,因為在《觀》中,不但是舞者在跳,老靈魂藉著服裝道具也一起跳。《觀》,涵蘊著人類的文明。

沉緩之美

祭典隨著舞台兩側的樂器敲奏開始,舞台的白布象徵河流,劇場的一切也發生在河上。行者慢慢撿起河上的黑卵石,白鳥以新娘出嫁的姿態徐徐地在白布上緩行。白鳥與Yaki河上的邂逅,發展到有私的愛慾交纏。誓言破,白鳥逝。由始至此,台上所有舞者也是緩緩地在台上行。舞者弓背走的每一步,使重心根植在地;再慢慢地提腳走下一步,將植根的重心提起、轉移,再根植。這體現了林麗珍「空緩美學」的身╱心法—「靜,定,鬆,沉,緩,勁」。沉緩而行,使舞者身體因靜而鬆,便容得下無限的可能性。同時,舞者因沉緩而更專注身心的變化,使微小的身心瞬間放大。有別於止息,沉緩是有生命的。面對著沉緩,觀眾只能用專注回應,心神凝聚在台上緩動的一點。白鳥與Yaki纏綿時、步向死亡時,鷹爪微小的抖動,也發自身心的最深處。觀眾如此的全神貫注,他們的觀便更敏銳,感更深刻,讓微抖化成內心的悸動、死前抽搐的慄動。

慾望的爆發

白鳥死後,〈渡鏡〉一幕是Yaki與Samo因慾而相鬥,發出如野獸般的嘶吼。二人的上身以盤骨為圓心轉動,在空間轉動畫圓,揮動手上的長矛,而他們冠上的平劇翎子因二人上身的盤繞,鞭打著周遭的空氣分子。〈渡鏡〉之前的沉緩就如漩渦,把觀眾的三魂六魄全然吸進舞台這無底的黑洞。現在Yaki與Samo的叫喊就如超新星爆炸,隨著上身的盤繞,將源源不絕的能量如漣漪般往外擴散,衝擊觀眾的心靈。抽空了的心神受到猛烈的衝擊,換來的是無力感。Yaki與Samo慾念,如同無情的烈焰燒毀了一切。

萬物俱疲,萬籟俱寂。白布卻再鋪在台中的縱線,行者又緩行,把黑卵石放回河上。萬象又回到初始的模樣。透支的觀眾如同做了一場夢。《心經》的一字一句與老靈魂在劇院的空中飄盪著。筆者隨著鑼聲,帶著如夢幻泡影的經驗不情願地走出劇院。淨化了的心靈,又要一步一步回到繁華的俗世。

都市人失落的河

在德國作家赫曼.赫塞的《流浪者之歌》中,當主角Siddhartha沉淪在慾望的俗世,他站在河邊,向著死亡時,河在他心中傳來:「Om」(德文原文Om,乃佛經和印度教經常出現的字─唵。蘇念秋將之譯作「奧」)。Siddhartha從河中聽出哀樂之聲、善惡之聲、嘲嘆之聲……然而,當以統一整體聽河聲,「自我」攝入統一裡。從「自我」解脫的人們隨之而然感受著融入「自然」,物我兩忘的境界,享受無比的寧靜。那統一萬籟的聲便是「Om」, 解作「完善」。

Siddhartha從河學會了:等待、保持耐心、聽。河無處不在。縱非活於山間,但只要仰首細望,本來就有一條銀白色的天河。可是,都市人「文明」建設的光卻污染了她,使之陷入幽昧。林麗珍如是說:「快速,卻失了珍貴。慢,都看到了,細節,放大了。」急速,使人內心沒有空間,快得無暇凝聚心神。《觀》中的慢,能使我們觀到身邊的細節,聽到「河」的聲音,放下自我,感受物我兩忘的狀態。 


■文:馮顯峰

原刊香港:《文匯報》 2011年12月23日 C4

2011-12-11

歸於自然的身體──雲門2《5 PART 舞》

「雲門舞集2」(簡稱「雲門2」)自1999年成立以來,首次離開寶島香港,有幸成了他們的落腳點。1079日,「雲門2」在香港文化中心劇場上演了《5PART舞》--四位編舞家分別編了五個短篇作品,當中最觸動筆者的是布拉瑞揚帕格勒法的〈出遊〉。布拉的名字和樣子都不像漢人,他是台灣排灣族的原住民,自小已赤腳在山間起舞。也許正因如此,他對自然的觸覺比其他人更為敏銳。

彌留般的〈出遊〉

〈出遊〉並沒有繁複的結構,但已足以扣人心弦。楊淩凱尾隨兩名擦地的黑衣男舞者從台左出場。她身穿一條白色薄紗連身裙,像遊魂般在舞台上飄舞。台上的空間,於她而言,似是熟悉,卻又夾雜著陌生的感覺。其後,另外兩名黑衣女舞者替穿、脫、再穿上、又脫下了千式百樣的時裝。畫面如同死前一刻的彌留狀態,一生的畫面來一次快速重現。也許,一直是活在這些華麗衣裳之下。然而,有時華衣卻成了她的鐵籠。當走著,那紅裙和其他服裝的彈性成了拉扯著她的張力;而她的動作通過肢體的延緩 (suspend),凝聚了觀眾的心神,使人們感受到她體內無助、迷妄、困惑的鬱結。

在這段穿衣脫衣的畫面中,一名全身塗上白色的靈界使者悄悄地在台上遊走。白色使他身體的線條和動作更明晰可見;他的眼神和一截截扭動的身體流露出他非人性的身份。他拖著巨大的行李箱,撐著黑色的大傘子,似乎要在這個對他而言太光的空間,找尋他要接走的那人。擺脫了穿衣脫衣的循環只剩一身肉色舞裙。她遇上了靈界使者,站在他的傘下後,四肢漸漸乏力,一步一步地走到台正中央,倒下了。她附近本來正四人舞中的黑衣舞者凝視著她。手足無措的舞動後,便要為亡者舉行「葬禮」。而這亦是整個舞作最攝人心神的部分。

黑衣舞者從台後方拖出白布蓋過的身體,然後站在白布兩側和後方。他們將手中白色粉末緩緩流下,在空中畫圓後往上撒。此時,靈界使者仍舊拖著行李箱,撐著黑傘,徐徐地走到台中間白布的前方,扭動的身體像在施甚麼法術似的。當他再走開時,本來白布下的楊無聲無色地消失了。舞台泛著猶如塵土般金黃色的燈光,令觀眾隨著眼前粉末的上昇之勢感到超然,領會「塵歸塵,土歸土」的意象。舞作沒有因楊的消失而完結。四名黑衣舞者脫下黑色大衣,身上只剩肉色的緊身舞衣。他們四人在紅色的燈光下,依著本能與原慾,作出原初人類的扭動和交纏動作。靈界使者走到後方,揚起白布,蓋在四人肉色的胴體上,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為他們送行。台上一切,又歸於黑暗的無。

重人的編舞者

〈出遊〉的概念源自一些夢,所以帶點「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 的感覺。舞作中選用的音樂來自名Lambarena: Bach to Africa的專輯。Hughes de Courson將巴赫的音樂改編,加入了非洲大陸的音樂素材。當巴洛克的極盡奢華配上非洲部落的原始味道,使舞作增添了迷離感。而布拉選用的數首音樂多是改編巴赫的宗教音樂,例如:《若望受難曲》。音樂的宗教感正適合布拉〈出遊〉中通往死亡的彌留。

在一次訪問中,布拉指自己不是動作傾向的編舞者,他較著重舞者本身的表達。而這次來港的12名「雲門2」的舞者中,筆者最欣賞楊淩凱。她在整夜其中三個舞作中的獨舞,展現出充滿個性且多元的身體與動作素質:《Ta-Ta for Now》的嬉皮;〈出遊〉的無助、迷妄、困惑、掙扎;《牆》的不失凌勢,卻又圓潤得像波浪般舞動。當中的難度,或可與芭蕾經典《天鵝湖》中一人分飾柔弱的白天鵝及凌艷的黑天鵝的舞伶,分庭抗禮。正如布拉所說,漂亮的線條本身要有靈魂。很多人喜觀〈出遊〉是因為看到人,而不是漂亮的身體。

林懷民請布拉為「雲門2」排〈出遊〉時說過:「現在的年輕人沒有編這類了。」也許,現時年輕人也困在石屎森林,躲在四壁所圍的房間。布拉成長的山區縱然離我們很遠,但死亡的使者卻一直在我們身邊徘徊。正如〈出遊〉一樣,一生中不論過去、現在或未來,我們都穿上、脫下各式各樣的華麗衣裳;但到我們要離開這個世界時,也只不過是一個肉色皮囊,就如我們當初來到這個世界一樣,不多也不少。

馮顯峰

原刊香港:《舞蹈手扎》(Dance Journal/HK) 十三輯,第六期 (Dec 2011)

刺眼眩目的《聚光》


東邊舞蹈團(簡稱:東邊)乃香港歷史最長的中小型舞團,成立於1988年。然而,筆者於今個十月才有幸第一次觀賞東邊的創辦人余仁華 (Jacky)所編的舞作──《聚光》。Jacky兩年前開始構思《聚光》,十個月前開展了創作的旅程。這蘊釀已久而成的舞作,去蕪存菁,沒有華麗的佈景,台上只剩舞者的肢體與及一些既是佈景,亦是燈光的可移動LED燈箱。
一氣呵成的舞蹈
對比Jacky過去的舞作,這次舞作少了群舞,多以獨舞、雙人舞及三人舞支撐起舞作。在舞作初段時,可能未熱身的關係,以致雙人舞的部分明顯不夠後段的乾淨俐落。云云舞者中,以李咏靜的舞蹈動作最能觸動筆者的目光,個子縱不及男子,卻能舞出充滿勁度的動作;雙手的劃動,雙腿的穿插,尤如利刃剖開舞台上的空間。而視覺上,舞作初段,地上三個LED燈箱圍成三角形,李家祺立在中間,那打在李身上的白光,尤如李舞動時散發出的攝人光茫。是次舞作六位舞者,四男二女,由舞作開始到結束,都在台上成就整個舞作。這是Jacky的風格。因此,服裝設計上用了純黑色,好讓舞者能如忍者般在不是主角時,無聲無息地淡淡離去。台上舞動的除了舞者外,還有一個個LED燈箱:三個大的長箱,由橫置在地上,到豎立在台上,與及到尾段手掌大小的LED燈,也與舞者在舞台空間上留下光的印痕。
不顧觀眾的舞作
舞動著的LED燈既留下光的印痕,同時亦成了筆者眼前的陰霾。因為這些燈同時兼任了照明的工作,所以每個燈箱也要求有一定的亮度。觀舞時,觀眾需全情投入及專注於舞者的動作;然而,快速移動LED燈每當照向觀眾席方向時,便使筆者感到抽離,甚至是暈眩,無法投入欣賞舞蹈。當然不一定所有觀眾也會覺得這些閃光使人暈眩。在舞後與Jacky的對談中,他直言不會考慮到觀眾而編舞。此話實在可圈可點。筆者絕對同意編舞或藝術創作者毋須顧及觀眾的口味而創作,以迎合觀眾,失去了創作的自由。然而,觀眾在欣賞舞蹈時的條件,是否也毋須考慮呢?筆者實在不敢苟同。近年有不少舞蹈人也作環境舞蹈的嘗試,而觀者的角度:從上俯瞰或同水平的觀賞,均是編舞時須要考慮的元素。假若如《聚光》中的LED燈使觀眾感到暈眩,影響整個觀賞過程,那便如同一部曠世文學刻在無字天書之上;即使舞蹈再好,也被強光所掩蓋。除非《聚光》就是要藉著那些舞動著的LED燈使觀眾感到刺眼,感受著抽離與投入的矛盾;否則,筆者認為這次LED燈的選用,而非螢光燈或其他燈種,成了是次舞作的不足處。
舞蹈是肢體在時間空間四維下的呈現,可以是祭祀時的象徵動作,亦可是純粹的情感抒發。不過,當舞蹈作為表演藝術時,筆者認為觀眾便成了其中一個必要元素,何時無視,何時顧及,則成了舞作優劣的尺度之一。
馮顯峰
本文為香港舞蹈聯盟及IATC(HK)合辦的「看舞‧析舞‧論舞」舞評寫作進階計劃2011之習作

2011-11-18

流變浮土上播種──「雲門2」之《5PART舞》


「雲門舞集2」(簡稱「雲門2」)自1999年成立以來,首次離開寶島香港,有幸成了他們的落腳點。1079日,「雲門2」在香港文化中心劇場上演了《5PART舞》--四位編舞家分別編了五個短篇作品,(其中兩個乃黃翊所編)。首兩個作品:伍國柱的〈Tantalus〉及黃翊的〈Ta-Ta for Now〉都以都市及辦公室為題。這舞作對於「資本主義楷模」的香港而言,可謂「搔到癢處」。
現代的坦塔洛斯
伍國柱的〈Tantalus〉以古希神話人物坦塔洛斯為名。神話中,坦塔洛斯受著飢渴這生理所需上的折磨,又要面對隨時被頭上懸著的巨石壓死的恐懼。〈Tantalus〉台燈一亮,已教觀眾屏息靜氣。台中燈區站著六名舞者,以側面對著觀眾。他們曲膝犴背的站姿,筋疲力竭的形態,恍如肩上千斤重。一男一女從台左後方,穿過「人群」跑到對角劃破了那屏然,以壓力、焦急為舞作揭開序幕。
二人到台中歸位,八位舞者開始整齊地做出連串動作;有些是日常的,如:公車上的搖晃、奔跑。這些動作看似平常,但八位舞者機械般的齊一性實在驚人,亦呈現出工具理性推動著的城市。除了日常動作,還有不時出現像憋屎托臀、下半身像憋尿時的抖動等,宛如人的生理需要因勞碌的工作不能解決。縱使有舞者藉一聲「SHIT!」宣洩不滿,之後還是回到機械式的動作去。〈Tantalus〉一致而重複的動作,配上舞者的嗚咽、喘息及Meredith Monk嘲笑似的音樂,產生了攝人的力量。到舞作末段,其中一名舞者做出了與其他人不同方向的動作;但她沒有忠於自己的獨特性,反而選擇逐流,靜悄悄地轉回那「正確」的方向。
舞台上的八個舞者恰如八個坦塔洛斯,顯露出壓抑與被壓迫的不安、焦慮和緊張。舞作中的八人做出一致的動作,在同一卻更突顯出每名舞者各自的獨特性。劇場外奔波的香港人又何嘗不是一個個坦塔洛斯呢?又有多少敢於面對自己的獨特成為「異類」,而不跟隨那被建構出來的「標準」呢?在舞作中沒有為觀眾提供出路,而只是如如地呈現了都市人的現象。比真實更真實的呈現,正是此作引人共鳴之處。
齊心的玩味
接著〈Tantalus〉的〈Ta-Ta for Now〉,仍然是上班族的恤衫西褲,還是齊一的動作;節目編排的有心無意,使〈Ta-Ta for Now〉承接了〈Tantalus〉,為不安注入玩味的笑聲。在Khachaturian的小提琴協奏曲中,五名舞者細碎的動作,配以椅子,舞出一段段玩味十足的辦公室光景。筆者最深印象的是一段「雲上的姻緣」。五名舞者先用雙手合力做出「梯階」,再以手臂形成了雲層,一對「手指戀人」在雲上幽會。此幕呈現辦公室地下情的意象,引來觀眾的笑聲。舞作後段,椅子被搭高了,舞台空間多了高低水平。女舞者楊淩凱坐在最高的椅子,尤如這辦公室的掌權位。不過,這辦公室沒有爾虞我詐的辦公室政治。雖身處高位,但其動作仍與另外四位舞者一致。〈Tantalus〉和〈Ta-Ta for Now〉在編舞時,均是以台上舞者一致的動作形成力量,卻形成冷暖兩種不同的感覺。〈Ta-Ta for Now〉舞者間不是機械般的疏離,而是齊心所帶來的玩味與樂趣。
精神上的均富
雲門創辦人林懷民來港,還在中大「博群大講堂」以〈在水泥地上種花〉為題作演講。在演講中談到在財富上達到均等並不容易,但他仍希望人們能在精神上達到均富。「雲門2」的誕生是為了接「一團」的棒,扛起舞蹈藝術推廣的重任,到台灣各鄉各縣作免費演出和辦舞蹈工作坊,受眾無分貴賤。記招中,筆者問:「為何「雲門2」這次來港,不是如在台灣般,到平民的社群中作免費演出?」林立刻回答:「我們很願意,只要有人買單。」他更提議政府應設立更多的契機及誘因,讓企業投放資金,贊助藝團的免費演出。雲門舞集長期的戶外公演,16年來便是由國泰金融集團所贊助。這樣,人們便能平等地得到精神層次上的富裕。
林懷民以「在水泥地上種花」形容當年成立雲門時的處境;今天「雲門2」的年輕舞者與編舞者在浮土上播種,以免人們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中放失了靈魂。筆者希望人們他朝亦能如一樣,自豪地說:「頭髮這樣白掉是很開心的。」
馮顯峰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11月17日 C5

2011-10-13

書店遊


喝過咖啡 吃過蛋糕
走著 走著 分別

九十分鐘 旺角
人聲 嘈吵聲

往下覓線 往上尋書

樂文 
重遇那未擁有的書
擁有了

序言
沒有遇上心頭好 卻遇上別了逾半年的學長
隨著那灰白的煙圈 漫淡至兩年後 歐洲
想到自己的能力 想起您
遲疑了

推開紅色的木門 響起清脆的銅鈴聲
叮嚀 叮嚀

談著近況 自身 他者
懷念著昔日的受教

牆上的時鐘
走到八字 要走了
希望會聽到學長的喜訊

回家 再別 再回家

火車上 翻開新書
數學女孩:費馬最後定理
重遇舊情人

雙目如猛虎凝望著獵物 凌厲的眼神
嘴角也向上咧起 心中迴盪著狂笑

久違了的感覺 真令人懷念

2011.10.13 寫於LQW106室

2011-09-23

柏林.舞在八月(完整版)


20118月的柏林,恍如這年沒有了夏天,大部分時間氣溫低於二十度。不過,一如過往二十二年,舞蹈替柏林的8月帶來熱情與激情。「Tanz im August」(舞在八月)是柏林一年一度的國際舞蹈節,而今年已是第二十三屆了。舞蹈節的節目相當豐富,在短短十六日當中,便有二十二個現代舞節目於柏林各大小劇場上演。

二十二個節目的表演者來自世界各地,包括歐洲、美加、非洲和亞洲舞團及獨立舞者的作品。除了密集的舞蹈演出,舞蹈節還有工作坊及舞蹈電影的放映。前者更有一個是供八至十二歲小朋友參加的當代舞工作坊,讓小朋友利用他們的身體,發揮他們的創意。整個舞蹈節,筆者認為最特別的便是當中的「sommer.bar」(夏日.吧)。這個sommer.bar是一個狂想的交滙處。柏林的人們每夜可以免費到那兒,看到不同舞者在該空間的不同試驗,或在梯間,或是一個細小房間。「環境舞蹈」令舞蹈不再局限於特定的劇場空間,讓舞蹈走進大眾。當然,sommer.bar還讓一眾舞者、觀眾交流,對作品及舞蹈的想法。

在芸芸作品中,筆者認為其中一個值得注目的是來自加拿大蒙特利爾,La La La Human Steps的編舞家ÉdouardLock所編的New Work(新作)。這舞作不但是今年柏林舞蹈節Tanz im August的閉幕作品,亦是今年暑假奧地利舞蹈節ImpulsTanz的開幕作品。New Work中結合了兩齣悲劇愛情故事:Henry PurcellDido and AeneasChristoph Willibald GluckOrpheus and EurydiceLa La La Human Steps以其細膩及快速的風格,重新演繹了這兩齣悲劇的糾結和激情。

Sasha Waltz的「肉身藝術」

柏林舞蹈節節目眾多,但在節目表中卻找不着柏林的旗艦現代舞團Sasha Waltz & Guests的蹤迹。不過,這個8Sasha Waltz & Guests是有演出的。舞蹈節完結前一天,Sasha Waltz & Guests在柏林西北部樹林中的戶外劇場Waldbühne演出了「編舞歌劇」(ChoreographicOpera)──Dido & AeneasSasha Waltz所編的不少作品中,也與音樂有十分密切的關係。這次的Dido & Aeneas7月中的Matsukaze一樣,都是在歌劇文本發展出來的。前者是英國Henry Purcell的作品,而後者則是日本能劇《松風》。因此,觀眾在舞蹈中除了視覺上的舞蹈,還可聽到歌唱家的演唱。這些歌唱家並非幕後唱出,亦非單純地立在舞台上的演唱,而是與眾舞者一樣,舞動着身體演唱。

Sasha Waltz為演唱家所編的舞相對簡單,以空間上的移動及手部的舞動為主。使得歌唱家沒有在舞作中突兀地出現,而是如榫卯一樣,巧妙地結合起來。舞作中其中的亮點,定是在〈序曲〉中用到的大水缸。那十三分鐘中,舞者在水中起舞,歌者則在其上和前方演唱。水缸在十三分鐘後便沒再出現,但那如水中起舞的「動作素質」(BodyQuality),則在往後數幕利用吊鋼線、舞者的拉扯,使舞蹈恍如從重力牆中解放出來。筆者最喜歡的便是第三幕中,一位男舞者與另一女舞者,藉着其他舞者的抬舉及拉扯支撐,二人欲合不能。懸空及跌宕動作在二人之間形成張力,表達出DidoAeneas二人最終未能一起的不捨之情。[ 可惜表演場地Waldbühne實在龐大,(可容納22,000觀眾,約是「紅館」的1.75倍),加上是戶外場地,使舞者的力量難以擴散到整個戶外劇場。不過,視覺上的編舞已看到那能量的流動。

看過Sasha Waltz的數個作品,會發現人唱出來的,與樂器奏出來的音樂有著微妙的分別。兩者雖然也是動人的旋律,但於聽者而言,由人唱出來的似乎更易使人動容。筆者認為人肉身,而非木箱管子所唱出的音樂,有效地承載人類的情感,繼而感染聽者。因為觀眾能更容易將自身神入藝術品中,產生移情作用,感藝術家所感。Sasha Waltz的作品,便是將舞蹈和歌唱兩種與人肉身相連的藝術融合,編出富感染力的「肉身藝術」。]*

柏林的舞蹈8月,使筆者反思到香港劇場空間的問題。要在香港做到如柏林舞蹈節般的十六日二十二節目六十三場次,應該相當困難。柏林之所以能做到,主要是因為當地散落社區不同部分的小型劇場眾多。這些小型劇場多是將一個樓底高的民居,拆牆打通形成一個小劇場。這種劇場十分適合現代舞,尤其是讓獨立編舞者實驗他們的想法,發表他們的作品。劇場空間的多寡無疑影響着當地表演藝術的發展。除了將來西九的各個大劇院,香港政府也應該利用歷史遺留下來的舊工業大廈,將這些樓底高的空間改為各種富有特色的小劇場。

馮顯峰

原刊香港:《信報》(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011年9月22日 C5
Photo credit: Sebastian Bolesch

* 括號內為沒有被刊於《信報》的部分

2011-09-18

泡茶

回港兩週
家事 公事的堆疊
生活節奏又變急促

這夜 很累 很重

晚餐過後 打開了那櫃子
取出了茶具 茶葉

茶具 是友人在大一時旅行後相贈
茶葉 是父親在送機時偷偷地買的

茶葉 沙啦沙啦地倒進茶壺
滾水 嘩啦嘩啦地沖擊茶葉

醒茶 沖泡 奉茶
金黃色的鐵觀音 淡淡的茶香
青茶滑過舌頭 流進體內
剩下的 是一陣回甘

此時 憶起追月之夜的妳

望著茶壺茶杯上的竹葉
心神 回復平靜了

寫於2011.9.18

2011-08-31

臨別的星空

辛卯年 八月初二

清晨 
十二度 因著寒冷而醒了
東奔西跑 處理各項取消事務

中午 
回到那雜亂的房間
紅色 黑色 
是自己半年前的佈置
從不欲多留至不欲離去
明天 這兒又會回到
冰冷 灰色

傍晚 
在西方吃著東方的味道
再喝著吃著西方的滋味
很快 悠閒喝咖啡又成奢侈的夢

過了子時
乘著 列車 巴士
在那短街慢慢走著
一步 兩步
半年來 對面街留著多少追巴士的殘影
抬頭仰望

漆黑的天空舖滿點點星光
八月初二 是新月之夜
沒有了月亮的銀光
只剩下流沙般的繁星
很美 美得使人落淚
可惜都留不住 框中只有漆黑

用心記下 這黑夜 這星光 這冰冷

十二度的八月 可能只有這次


2011.8.31 寫於Haus3-Zimmer014

2011-08-07

2010回顧之遊

不知是因為暑假太長,還是試過09歐遊,又還是看得太多美國真人騷──The Amazing Race,好像沒有旅行的暑假便總是欠了甚麼似的。更過份的是還要已計劃了未來數年的旅行大計,11年暑假當然是歐遊;11年聖誕假若期末論文進度良好,便到台灣探望交流中的恩賜;12年暑假有機會是回新加坡走一趟,始終離開了14年,加上與P.1-3的老師Mr Yazid通過Facebook連絡上了;12年聖誕應忙著畢業論文與報研究院的計劃書;13年忙畢報研究院的種種,若有幸入讀研究院,那畢業旅行也許是嚮往已久的印度。這幾天聽David說的西藏、尼泊爾、印度遊亦相當吸引。假若恩賜與我同期畢業,不知他對這旅途有否興趣呢?談到旅行,經過0911年的歐遊,相信除非能入讀研究院,然後在2015成功報讀德國的博士學位,否則也應很長的時間沒有機會回到這片土地。因此,旅遊的地方應會是亞洲之內。除了中國的大山大川,有一處是我極期待去走一趙的,那便是日本。與恩師二人也覺得日本這民族實在太特別了。日本不論是其傳統文化,或是自然景色,也是讓我極為嚮往的。不過,在這之前,我是否應學學日語呢?
想得太多了,德語還未學成,還是從九重天回來。為何會提起旅遊呢?對,因為為2010年暑假的旅遊便是與恩賜到了上海一趟。此行最後沒有寫下片言隻語,實在要在此好好回顧一番,為一週的旅程留點痕。一趟旅行最昂貴是住宿和交通。省錢的前提下,讓我倆來回也是乘著十八小時的列車,二人睡在上舖,手持張愛玲的半生緣,讓精神先一步感受上海情懷。因這漫長的車途,一改在香港顛倒了的生理時鐘,十時多便呼呼大睡至另一早的六時,讓身體也做好準備,迎接未來的一星期。

此旅行的誘因無疑是上海的世博會。本來是計劃到世博三天的,去了一天後,與恩賜一起認為多去一天便夠了。在世博中,正如關生所言,很多人。其實世博也沒甚麼好記的,每個館也是呈現其國家的一面或特色,但走過後又不見得對該國了解多了,反而是見識到中國人的「文明」。除了新聞也報道的輪椅招數,還有更多令人不欲當「中國人」的。在園區內有「不要插隊」、「不要亂拋垃圾」的溫馨提示,不少都只有中文。這是因為這些是專為一眾同胞而寫,還是中文已超英趕美,成為世界語言呢?令我最憤怒的是日本館的所見所聞。在進日本館前,已列明不可使用手機與攝錄器材。但一進場,一眾同胞便不斷拍照,要場內職員聲嘶力竭地喊不要拍照。見到這些可愛女生辛苦的樣子,真的於心何忍呢?進入第二部分,是展示日本高科技的環節,先是頭頂相機見笑即拍,拍下的照片超過八成是手執相機的。還以為人在鏡頭被看下,會有自省的可能。拍照時間過後,便是由一機械人拉奏小提琴,這部分更是過分。我身邊的一名三八竟然用手提電話,還要以內地同胞一貫聲如洪鐘的音量談電話。拜託!尊重台上表演的機械人吧,縱然只是機械人。所謂一不離二,二不離三,過份之事又豈會完結。最後一部分是在劇院以昆劇(如無記錯)形式表演一個日本傳統故事。因為難得來到上海,也能算是進過劇院,本是滿心歡喜的,怎料,我身邊的少女簡直是極品。明目張膽擺出照相機已是過分,她竟然還要不斷切換模式,時而拍照,時而拍片。小姐!本來我也可以不管你,專心投人觀劇,但你可不可以調靜音模式。你那三秒一嘟,五秒一咇-咔嚓,叫我如何專心欣賞演出。那天進入世博園區前,因為之前一夜的陳年老窖,加早餐的一個極辣的辣肉包,已有輕微發燒,這些中國同胞簡直是火上加油,(雖然當夜的太雕酒照喝可也。)那天因為發燒,對恩賜的語氣也不是太好,實在要抱欺。說完一些令人髮指的事,世博中還有一事要記,便是如何消磨漫長的排隊時間:結尾故與Black Magic。我出題,恩賜猜,兩至三個,加吹吹水便到達入口處了。

正如之前所說,世博並不是這趟旅行的重點,可記的事還有很多,但因為頗零碎,所以片段式記下便算。上海之行最令我們回味的一定是那些價廉又美味的食物:一元一個肉包及豆沙包、燙口的生煎包、街邊五元一大碟的炒面及炒飯、一元十隻水餃、旅舍後面數元的三素一葷,湯水與白飯任添、手信變了零食的朱家角牛皮糖、當然少不了咸亨酒店的美酒佳餚。
無錯,咸亨酒店便是會考26篇課文中〈孔乙己〉那酒店。咸亨酒店本來是紹興的酒店,但由於上海是魯迅居住的地方,上海的這家當然是以魯迅為名的「周邊商店」。在〈孔乙己〉一文中的佳餚,當然是回香豆,但我更喜歡該店的糖蓮藕,配上咸亨酒店獨門的太雕酒,簡直是絕配。我對太雕酒的認識是聽慕道班的Donny提及才知。太雕酒與花雕酒一樣,均是黃酒,酒精濃度並不高,即使酒量淺的人也適合飲用。點太雕酒時,不像平時以「支」計,而是以「斤」為量這。大叫一聲「來一斤太雕酒」,再骨都骨都乾了它,讓這醇而不烈的太雕沿食道沖下去,再與恩賜和在上海相會的勛吹吹水,實在如金庸筆下的武林大俠在客棧論武般痛快,痛快得連燒也退了八九成。之後數天路經南貨行,見兩小埕的太雕酒便買了作手信。這太雕酒香港也有發售可惜比內地貴接近一倍;淘寶又不能運酒到港。對我這窮鬼而言,可真是好酒難求啊!
說起咸亨酒店,我與恩賜可說是延續我們在香港白行一趟的宿命。話說在Google Map中能找到的咸亨酒店不止一間。我與恩賜找了兩間也經歷以下情況:看著地圖,應該是該處附近,但卻找不到,於是便問問途人,第一位都是不知道,第二位均是以國語說:「咸享酒店,沒有/關了很久了。」然後便走了,遺下一臉無奈的我和恩賜,兩人站在那十字路口。其實,「摸黃」事件又豈止咸亨酒店,就連找公車往朱家角,也碰了一鼻子灰。那天清早我們到長途車的匯點,豈料只有賣套票形式且昂貴的大巴,而沒有我們原訂的廉價公車。於是花了兩三小時終找到了那公車站。這站只離我們宿舍十五至三十分鐘的腳程。找到時,豈能不又一臉無奈呢?
上海之行不只有無奈,驚喜也是有的。這趟旅行足足一星期,住的地方豈能馬虎。處於上海中心人民廣場附近,與鐵路站五分鐘腳程,黑磚牆,中央有個小魚池,充滿中國風。我和恩賜也不相信這是七十五元一夜的青年旅舍。我們訂的是八人房,但卻只有我們二人。後來因為空調常跳制,旅舍那漸漸混熟的職員在不用加錢的前提下,把我們換到六人房。除了冷氣充足,還認識了數位日耳曼民族的男人。有來自慕尼黑的Tom及其朋友,也有來自維也納修讀漢學的Matthias。若要雞蛋裡挑骨頭,便是那台我每夜也要跟進投稿進度的電腦有點慢,也僅此而已。這旅舍除了上述種種,還鄰近當代藝術館及上海美術館,實在適合我與恩賜這種文藝青年。
在當代藝術館中,我在一個音樂裝置做了大膽的嘗試。在上海美術館中,那位保安爺爺教了我們一方法(忘記了),免費參觀了這美術館。地下的展品並沒甚麼特別,但頂樓的那兩個畫展還是不錯的。整個旅程,最特別的便是恩賜提議的行程──各自選一條鐵路,乘至終點站,遠離市區。恩賜選了一條往北面的,而我則選了往西北的。下車後,眼前不再見到高樓大廈,只見一些「村」。往村內走進去,見到有人踏著腳踏車,載著大量空的油瓶,不知往哪裏去。在他們的屋旁,也是堆著大量各樣的垃圾,恍忽這些都是他們的資產。河道飄浮著垃圾,牆上貼著夜總會與醫治性病的街招。那刻真的很怕有人手持「愛滋針」沖出來。走出那村,見到一河旁聚集了不少人,原來是收買佬。那時明白了腳踏車上的人往哪裏去,村民屋旁為何如此多垃圾。這搜索之旅穿梭了貧富之間令我想了許多,2010年終小作亦不少是這裏的片段:載滿垃圾的手推車,把廢物放在那秤上,換來數個錢幣的落下……



離開那天,因為去錯候車大堂,在最後時刻匆匆趕到另外一個大堂,匆匆辦理關口的檢查,也因此將Janice贈送的台灣手信,跌了在上海火車站的某一角落。再一次乘上那十八小時的火車,又閱著張愛玲的《半生緣》。看的時候,好像與一星期前所感有甚麼不一樣的。回到紅磡火車站,一頓午飯便讓我們懷念上海。因為,很貴啊!這趟旅行,恩賜在那陳年老窖後,酒量可謂三級跳,讓之後喝著日本清酒的討論更為盡興。
201161日,寫於HannoverSchiphol的火車上

2010回顧之雜

寫了舞哲劇三篇,來到最後一篇,亦是最重要的一篇。因為以下的人與事若要細分標題,非片言隻語可道破。不過,我老了,記性不好,還是想以文字記著此人此事。寫的方法不會像舞的環環相扣,沒有像哲的發展脈絡,不是以劇的時間敍事,而是片斷式.

Janice的名字在之前舞和哲兩篇已出現過,但在哲一文我稱之為重要的益友,又豈止在舞哲兩個範疇呢?與她結緣是在1095的導修組,之後因為ET籌備的「海地地震電影籌款及座談會」而合作,又在Med Can討論Mid-termFinal Paper。對她的印象是很有文學素養的女子。縱她大多會拒於承認,但對我這文學素養極低的人而言,就是有這感覺。之後和她相約看了《2029追殺1989》,更從灣仔乘船到尖沙咀的興發茶餐廳聊天聊到乘通宵小巴回中大。那一夜,了解了她多少少,對她的佩服也多了點。碰巧香港舞蹈團與城市當代舞團在春季的節目也與中國文化的瑰寶有關,前著重演《清明上河圖》,後者是有關張愛玲的《雙城記》。那時,我的看舞經驗尚淺,加上對這兩瑰寶認識不多,與她看後的討論,總是獲益良多,尤其懷念那次的Sabu Sabu。春天,是萬物最有生機的時候;進入夏天,一切也慢慢開始流逝,與她的距離亦然。暑假時,她開始了新聞工作的實習,忙得不可開交,與她相約也需要排期預約。多麼難得才能在八月相約看雲門的《花語》,正如〈哲〉一文中所言,這次相聚為我帶來了美學的轉向。過了暑假,她還是每週要兼職新聞工作。學期間,就是有時的晚上一起吃頓快飯,聊一聊近況,聊一聊時事(去年發生的事很多:劉曉波、趙連海)。這是與她相聚的特點,往往有所得益,思想有所衝擊。學院與社會之間,不知道是否必然有著這樣的高牆;自從她從事了新聞工作,之間的距離就是越拉越遠。

恩賜,與他的相識很有趣。記得大二入宿前,問過FanKaming誰是Piggy同房,那次是第一次聽恩賜的名字。大家大一已經是住在同一棟宿舍的,但即使Fan把他的照片發給我,我還是完全沒有印象。我和恩賜的正式認識是在10年初,地點不是中大而是港大。那時我在港大旁聽康德課,恩賜則是在港大進行反高鐵苦行。當時與Louise一起,與他只是打了個招呼。回到宿舍,因為Louise想了解反高鐵運動,所以我便作了中間人,與她和他開了個MSN三人會議,但我自己因為太累已悄悄地離開了。自從那次起,便與恩賜交往多了。上314也漸漸從找Piggy,變了找恩賜。我與他的交情應從彼此的討論、指教而建立。起初,我多向他請教學運相關的疑問,而他則問我哲學問題。日子漸久,討論的課題不再限於學運與哲學,幾乎甚麼也可以聊。其中一個課題,絕少和別人討論,卻偏偏與他討論得最多。由於恩賜是念文化研究,他們的其中一張刀便是解構,而我的立場是極保守的。於是我倆二人便展開攻防戰,他不斷試圖解構我一些社會建構的信念,而我則嘗試以道德基礎守之,以顯該信念非社會建構,而確是道德格律。這一年來,縱失了數塊據地,但同時也鞏固了不少城池。想不到我一直響往的對辯非在所謂的大專辯場,亦非哲學系,而是在伯宿的214|314224|315。有時為令討論更盡興,翻熱一小瓶日本清酒,可謂一生一大享受。

除了請教與指教,信念的攻防戰,還有是念頭的分享。就如〈哲〉一文提過,我美學的第一批念頭是向恩賜分享的,與他分享有兩個好處:一是能覺察到一些預設,但這些並非人所共知的;另外便是他的意見不會被哲學慣有的框框限制,隨時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當然除了討論,我們還有一起看電影。由宿舍看蝴蝶,到旺角喜禾看歲月神偷。不過,最特別的是從中大到國金看Agora。這次之所以特別在於看不到。那時正值五月死線期,想了一段時間才決定到國金看。臨出門時在網上見到還有很多空座,萬料不到,到達戲院時竟全院滿座。離開時,又遇到有友人代買門票的銘翰,對比下,更見灰機。為了不致白行一趟,決定到灣仔的艺鵠看看。那是第一次上去,豈料「禍不單行」,艺鵠當天沒有開門,又白行一趟。之後也只是到銅鑼灣走一趟,忘了有沒有在外頭用饍。若有,是吃甚麼,也記不起了。大概是心情太灰,也懶得記了。再過幾天,不知是不忿,還是真的很想看,又再一次到國金,但不知是甚麼一回事,竟然是九點在中大出發,前提是我倆之前一夜也大概趕論文至深宵。這次看到了,而且也啟發了兩篇期末論文的題目。

[…接續2010之遊…]

與恩賜在2010年從互不認識,到帶著二千多元的上海之旅,再到無所不談。2011年赴德前,與他重試兒時的狂。之後便要2011年底在台灣再聚了。闊別十個多月,期待與台灣之行後的他,再談個數天數夜,互相指教與請教。

Yolanda是年中暑期德語班認識的。如何熟絡起來已不太記得,是在回宿等候校巴時的閒談,還是暑假回中大上讀書組前的飲茶?常言道:「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此言不虛。那時在德語班的片面,已成為她常形容我的字眼。踢拖、長髮、遲小到,成了「頹」;跌傷鼻樑、割傷大腿,成了「不小心」,還有言談間建立出來的「伯伯」。「鴕鳥」一詞的來源,我也忘記了。其實,我想在此說這些真的只是片面。自問「企理」的我,竟遇到可與我老媽的「潔癖」同級的她,自然我又被評為「Le Fe」了。另外,在我認識的朋友中,真的很難找到品味如此不同的朋友。我認為較好吃的Med Can比她評為「超差」,我覺得質價比極低的珍Can卻是她的最愛。吃的方面,就這樣被評為「求其」。因此,在中大共膳幾乎也只能選飲茶。我一向對動物沒太大好感,除了龜和魚,其他生物也沒可能列入寵物之列;而她,竟然養了隻濕漉漉(她以可愛形容)的Smiley。真的看相片已起雞皮,又因此,換來了“Fear is to be faced.”。暑假相約看電影,選了當時賣座的Inception,是其中一種我好的片種,片後本可作出不少的延伸討論;但對她而言,還是如Toy Story般的動畫片更佳吧。另外,不得不佩服的便是她的語言及自立能力。不過,我倆有著如斯的不同,倒成了一種反作用力。2011年,當我執著、混沌時,倒是樂天、有耐性的她把我從泥沼中拉住了。不知將來,我會在她的某處境中,換個角色,成了反作用力嗎?

剩下要記下的還有:2010年終於翻開兩位名家的作品──金庸及張愛玲;第一年出席了六四的燭光晚會,寫了二文,以悼這「歷史遺產」;與師妹的關係完美過度;與嬋成了更好的朋友;妹轉了入哲學系,(下筆時她又轉心理學系了)。

愛情的力量好比核電廠,既能exponential地供給生命的力量,亦能帶來禁也禁不住的煩惱。2010年,愛情還是沒著落,幸認識了上文三位望能友誼永固的好友。

2011424日,Haus3-Zimmer014起筆
2011
85日,ZagrebWien火車上完筆

2011-08-06

相似的回憶

規律的生活使人麻木 連記憶也變得沉寂
因緣而遇上的新人新事 把麻木的記憶提引出來
是為 回憶

三年前的黑暗歲月 三年來的咖啡氣味
每每將癲喪的記憶更新一次

因著文字 與她結緣
那夜談到咖啡 才憶起自己曾對咖啡的鍾愛
晚上的一杯NESCAFE
咖啡香 使我懷念那戒了三年

哈拉摩卡 巧克力苦澀
耶加雪夫 清新花果香
陳年曼特寧 充滿大地氣息 我的最愛

那刻 忽想慢慢為自己泡一杯香濃咖啡

旅途中 悠閒時
在小屏幕中細讀 她的文章 小故事
心生共鳴

似曾相識的筆風
又憶起三年前整理她文章時的記憶
可惜 三年來只能慨歎 她不再寫了

想不到 三年後的旅途上
又有著優雅的文字同行

一路上 不敢看得太快
心怕旅途未完 文已讀完

想起兒時吃巧克力的記憶每次只咬一小角
慢慢細味
 好讓那獨特的甜能更長久

數年來 新相識的朋友
總覺 她有著她或她的影子
更怕 只因她像她或她

今天 她喚起三年前與她的回憶
經歷多年 已學懂了

  不要多想 她便是她

記憶就是相似 才成了絲絲回憶



ZagrebWien火車上看畢她的文章有感而發
2011.8.5

2011-07-29

一期一會

2011717日,與MartinAnabelle家中相聚,這次應是我們最後一次在柏林的三人聚。吃了Bruch,聊聊近況、計劃,分享音樂,做課業。傍晚忽然聊到這趟赴歐交流的衝擊,可惜未聊完便要離開看舞。

由於門票上印了Staatoper的標誌,沒想太多便回到市中心,那時636分。問一問職員,他促我快乘計程車到西柏林的Schiller Theater,遲到可無法進場。原來門票上的標誌下方是寫了 “Staatoper im Schiller Theater”。在椴樹下大道,四處張望也不見計程車,唯有乘公車到Friedrichstraße找計程車。幸好,十字路口的交通燈有一空的計程車等候轉燈。衝了上車,告訴司機目的地後,再問他大約要多久。這時641分。他回答:「大約二十分鐘。演出幾點開始?」我答:「19時。」經過Branderburger Tor的燈位,的士司機竟然沒理剛轉了數秒的紅燈,就這樣轉了彎。

之後司機問我從何來,得知我是從香港來後,竟然說我的德語還不賴。我向他道出我是到此作半年的交換生。以此標準,我的德語實在是差勁。後來他問道我是念甚麼的。

「哲學。」

“Wunderbar” [Wonderful],這是他立時說的一句話。印象中,好像未有一人是如他那麼興奮地回答。他續問我的興趣。

「德國哲學……」話未說完,他已說,“Deutsche Philosophie ist gut. Studierst du Hegel?” [德國哲學不錯呀。你有念黑格爾嗎?]

“Nicht viele in Hegel, aber Kant und einige Ästhetik.” [沒太多黑格爾,但康德與一些美學。]

我再道出香港的情況,當人知我念哲學時,多問我將來可以幹甚麼。

他答:「所有。念了哲學便有方法處理不同的情況。」想不到在柏林市內的一位的士司機,已懂哲學對處境作斷疑的無用之大用。

記得去年也是67月的時候,為了趕上舞蹈課,也乘了程的士。車程中,司機也問到我的學科。當我回答後,他也很「正常」地問我將來的出路。不過,這司機也算好學了,問了我很難的問題:「哲學是甚麼?」我道出我的觀點後,也抵達了上環文娛中心了。

德國司機指了指左邊窗外的建築物,笑著說:「那便是Schiller Theater。只用了十分鐘。」付車費時,我額外付了點小費。

他祝福了我過後,我倆便分別了。我也走進Schiller Theater,準備看Sasha Waltz的作品。後來有點後沒問他取電話,就連名字也不知道。

2011722

RomaBariEurostar

2011-07-16

熬人的電腦

電腦為人帶來便利,已算是老生常談。不過,只限於它沒有問題的時候。否則,真的想宰了它!

我家擁有第一台電腦,該是小五或小六時。記得那時是在東港城的吉之島買了那特價中的Acer。過了四五年,它壞了,便換了台新的,那時我是中三。記得與譚仔到深水埗的高登電腦商場買了零件,便回家像砌模型般把它組裝,但並不如想像中順利。依著說明書,理應沒問題,但就偏偏開不了機。弄了一輪,原來是底版用螺絲上得太死,通不了電。當機開了,便意味了以後家中的電腦出現甚麼問題,也要我修理好它。每次有些微問題,動輒也要弄個半天。每次也心想,早知中三時買一台現成的便好了。用了五六年,去年算是大執了,把一些老化了的部件換了,但鍵盤還是當年Acer那個。

可是自從進大學時家母買了台手提電腦給我後,我也很少用家中那台了。當時買手提電腦,選了聲譽良好的Fujitsu,也貪其三年保養。不過,用了一個多學期,竟然頻頻出現藍畫面,最後甚至要入廠。原來是硬碟壞了,相信是某次不小心「腦震盪」的果報。出院後,這兩年多它也沒大問題,只是速度慢了而已。當然這些日子也恨過它是Fujitsu,使我面對資本主義的引誘,只能蜑家雞見水。兩年多來,用它寫了不少文章,又在兩次戲劇中扛起播歌的使命,算是戰績彪炳了。

半年的交流,當然與它一起來到柏林。整理思緒、與親友聯繫也全靠它。不少朋友到我舍下過夜,也說它的風扇很吵耳。也許是我與它日對夜對,我倒不太覺它很嘈。在711日,忽然覺得房間靜了,原來它的風扇不再動了。用不到一小時,便會因為太熱而自動關機。唯有用密實袋盛水,助其降溫。雖然它確是沒自動關機,可是打字時已感到它的高溫。上網下載了「溫度計」為它探熱,溫度竟徘徊8090度,不是華氏,是攝氏。那刻嚇得我立刻把電腦關了,出去為其買了個23cm大風扇,但溫度只降了10度。上網查找解決方法時,才知不少Fujitsu用家也有風扇不動的問題。另一天,從文耀兄借了螺絲批,第一次拆開它,(我一直也有手提電腦拆不得的想法),眼見的是大量的灰塵,清理了大半小時;拿起Heat sink,發覺如網上所言乾了的白色散熱膏,(一般散熱膏應可用兩年)。重新開機時那風扇竟然重新動起來,還要比以前更靜。只是開機如開老爺車,要撻數次才能令風扇順暢地轉動。

今天為其探熱,發覺又重上90度。再拆開它,那些乾了的散熱塊龜裂了,想必是上次重裝Heat sink時把它壓成這樣子。這樣一拆一裝,那些白色粉散去了不少,再探熱更上到107度。上網一查,終於知道了散熱膏的重要性。立刻衝了出去Saturn,買支散熱膏,重新塗上一層。重新開機探熱,溫度終於在40多度穩定下來了。

三年來第一次拆開手提電腦,風扇、Heat sinkCPU,環環相扣,真的為其散熱裝置設計而驚嘆。

2011.7.14 寫於Haus3-Zimmer 014

2011-07-05

與兩岸舞者對談

康文署及城市當代舞蹈團在201112830日在牛池灣文娛中心合辦了《中國舞蹈向前看》,是策劃人曹誠淵從他近年遊走兩岸三地觀過的作品挑選的。十三個作品的編舞和舞者來自香港、臺北、廣州、北京、濟南、銀川、南昌、南寧和深圳。筆者有幸在演後派對中與江西NEXT徐永亮廣西谷舞社的謝藝海銀川趙建瑞台灣吳承恩林素蓮五位編舞及舞者對談。希望能藉此了解兩地的這些現代舞者及他們身處的環境生態。當然,下文所寫的未能是兩岸舞壇的全貌,但或能做到「略知一二」的果效。

江西與廣西的民間舞團


在發表作品方面,他們在曹誠淵先生舉辦的廣洲及北京現代舞週這些平台中獲得了機會。他們表示,這平台孕育了不少獨立舞者及舞團,亦從當中見到中國大陸不同地方省份有著各自特色,謝稱這便是中國環境的趣味與魅力所在。在取不到資源的情況下,他們更希望藉著民間的合作──「再創造資源」。
在內地,文化由官方來做,所以官方有自己的舞蹈團體。因此,官方不會考慮民間團體,亦不會考慮他們如何發展。由其現時官方舞團亦因為體制問題,已經處於掙扎邊緣。因此,即使有資助可供申請,也輪不到民間舞團。若不想因成立公司而變成商業式製作,在沒有官方資助,民間的舞團以此為職業舞團幾乎不可能,所以他們只能做業餘的。意即舞者們本身有自己的職業,之後再堅持對舞的情懷,以肢體來說他們話的機會。也許,業餘便變得沒那麼純粹,但卻因此與職業舞團不同,有另一種特殊性。徐指出這特殊性源於活在生活中,可能更有靈感,激發製作。徐更指出要區分專業、職業與業餘之間的關係。專業是身體上、思想上,即使業餘舞團或舞者,他們也有著專業的身體。因為身體與思想並沒有職業與否。這點於他而言,在無疆域的現代舞中尤其彰顥。江西的徐永亮初二時接觸舞蹈,到高二正式學習舞蹈。本來他可選擇入讀藝中,但當時考慮到前途問題,還是先讀高中,待大學才選藝術大學。當進大學後,舞蹈開始影響其性格及價值取向,他覺得舞蹈已經離不開他了。問及選擇當舞者的原因,他說:「因為喜歡呀。」。至於廣西的謝藝海的谷舞社在2000年成立,他稱這應該是成立最長時間的民間舞團,並於0308年曾參加北京現代舞週。
謝亦向筆者分享內地觀眾的情況。他提到演出後留下來的觀眾很多。因為觀眾也十分渴望了解現代舞。謝形容觀眾並非抱著娛樂的心態看,而是希望得到思考的養份。徐補充這些藝術反思正正衝擊觀眾平淡的生活。謝認為現代舞本身很難要求如演唱會般普羅大眾,但就如水中的礦物質:縱然是微量,但也對人的健康有著很大的影響。除了看舞的觀眾,徐指出有好些同胞仍然認為「現代舞」是西方進來的東西。他們會以「保護傳統」為理由,麻痺自己與他人。徐認為舞蹈本身就是肢體的語言,不需分你我他,現代舞才可繼續成長。
最後,徐認為《中國舞蹈向前看》這般的平台有助觀眾成長,亦對獨立舞者與舞團是一種鼓舞。他坦言,現時只有廣洲及北京現代舞週,一年一次供他們發佈自己的作品。他希望中港台舞者能建立一個連繫網絡,促進彼此的合作。以香港為例,除了現時常邀國際舞團,其實也不妨考慮邀請中台的獨立舞者或舞團。因為這樣便能展現三地在同一文化基礎上,舞出三地獨特生活涳間所孕育出來的作品。
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的獨立舞者

這次《中國舞蹈向前看》有兩個來自台灣的獨舞作品,兩個舞作皆為自編自跳。〈出走〉的編舞兼舞者為吳承恩(承恩),而〈喃喃〉則為林素蓮(素素)。現在二人皆為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的研究生。問及二人當初接觸舞蹈的歷程,二人皆是12-13歲接觸舞蹈,到了高中16歲進入「蹈科班」(即舞蹈專科)。素素稱從小便想當舞者了,而承恩亦自接觸舞蹈開始,便有了當舞者的念頭。回想當年跟舞蹈老師學舞,過去的訓練與他們現時的做法已有了不同,但同時影響猶在。承恩稱以往高中主要是身體的訓練,但現時會想「腳不一定高才美,反而可能自然就好看」。素素補充以前令她身體痛的老師會影響她很深。她在大學遇上一個影響她身體很深的老師,結果在研究所的創作,發展動作也會有那老師的影子。不過,那只是起步,日子久了,自己的風格便會借由這些發展出來。在演後藝人談中,楊春江認為《中國舞蹈向前看》的作品多少個人經驗的分享,對於這點素素和承恩不約而同認為,現時他們不敢編些大課題的舞作,因為這些課題都需要有充足的背景知識基礎,若沒有那準備功夫,只會編出不成熟的作品。二人亦分享了如何解決編不出舞的難關。素素在編舞過程中或會質疑自己及「撞牆」(意指走入死胡同),但只要咬著牙根,就過去了。因此,她認為編不出舞時便一直面對,不作逃避;承恩的做法和素素恰恰相反,他通常會先擺著,看其他的東西,回過頭來接連起來,便通了。
話題一轉,與二人談談台灣現時的生態。現時在台灣,已經開放多了,分給現代舞的資源亦多了。承恩形容「資訊、資源、資助都在,只視乎有無去找。」不過,這些大多都要求大學畢業,並且不是在校生才能申請,使得學生能發佈自己作品的平台較少,例如兩廳院(國家戲劇院、國家音樂廳)的《新人新視野》,亦要求申請者為畢業五年內的非在校生。加上台灣獨立舞團的編舞多是自己喜歡編舞才創團,所以很少邀請外面的編舞者。因此,學生只有藉由課程(如舞創課)的期末呈現,把想法表達出來,不然學生只是跳好本分,當個好舞者。
素素指台灣城鄉的觀眾有一定差距。她形容,城市的人挺會看舞的,平常亦會累積看舞,他們甚至比跳的看得更多。除了看舞,他們亦會了解一些舞蹈圈的事情。另一方面,素素談到在鄉下的家人,他們曾叫素素教他們街舞地板動作,素素說她不是學那些,他們再追問「是國標(舞)嗎?」,再舉了數個例子後,不禁問到:「那你到底學甚麼?」素素形容他們其實有「現代舞」的概念,但只停在「雲門舞集」,認為這些是很遠的藝術。不過,現代舞本身非但不遠,更正正與生活緊緊連在一起。
問及台灣的實驗性作品,承恩向筆者介紹雲門舞集2黃翊的《機械提琴》。那是利用感應裝置感應肢體的活動,繼而使提琴自己拉奏。這個舞作是黃交響樂計劃的第一步,最後他希望能做到以舞者的「舞蹈」指揮整個機械交響樂團。這個念頭,令筆者想到澳洲Chunky Move舞者與激光的互動,而法蘭克福Kidd Pivot亦嘗試舞者與木偶的互動,可見世界各地也嘗試將一些新元素加進劇場中,與舞者互動。
最後,二人無法想像自己不再舞蹈。承恩認為現時自己即便有想法,也可能太淺及沒想到背後的故事。因此,他希望自己看多些書,多些資料豐富自己,好讓腦中的一些想法得以實踐。素素因為自己本身的訓練,音樂與服裝設計都是偏向東方,所以希望在畢業製作處理「東方」及「現代」這對元素。另外,素素亦打算到一個年紀把現代舞整個帶回鄉下做推廣,回饋家鄉。
異域銀川的獨立舞者
銀川趙建瑞的〈愛疾〉是筆者十三個舞作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也許有些讀者也如筆者一樣問「銀川是在哪裏的?」銀川是寧夏回族自治區的首府,即甘肅省與陝西省中間,自然帶點異域色彩。對談之先,趙認為自己的分享,或許能透露中國偏遠地方(如西北)的中等或小型城市的狀況。趙14歲初中接觸舞蹈,只是上普通的學校,自己再出去跟老師學習、練習。隨著慢慢接觸便喜歡了舞蹈,接著大學便選了舞蹈專業。趙指這經歷和當地不少青年一樣,都是先上一些私人培訓班,再到大學將舞蹈選為自己的專業,而幾乎全中國的大學也是用北京舞蹈學院或中央民族大學這些權威院校的教材,又或是很多老師也是這些學府出來的,客觀標準常反映於國內不同的比賽,例如:桃李盃。趙提到銀川或一些更偏遠的地方,舞者或許沒有概念他在跳甚麼,他不會再想,只知「我要跳舞」。舞蹈的特色也多是民族舞再把現舞的一些觀念融進去。不過,因著推行教育的方式漸漸不同,他形容想找自己東西的80後年輕人很多。他們都想通過舞蹈表達自己的想法,與世界溝通,甚至可說是用舞蹈了解世界。
趙認為在舞蹈中,生命力量得以展現,所以舞蹈是一種生存的方式;作為佛教徒的他引述佛祖提到悟道有很多方法,於趙而言,舞也是一種修煉、悟道的方法。在重新檢視自己的風格時表示,他的舞蹈全是自己的東西。就以他的〈愛疾〉為例,當中除了有現代舞和民族舞外,他還將敦煌壁畫上人物體態融在自己身上,再將之打破。所謂打破,是趙與他的編舞之間的一個特別關係。當他的作品發佈之後,便會將這之前的「扔掉」,重新出發找尋新的可能,永遠從零開始。如果有緣,便拿出來跳一跳;如果無緣,便由舞作隨著觀眾的記憶存留。而這次的「重演」,趙指已和上次的有很大不同,當中有被半年的新生命重新填充,同時亦有一些複雜的被化去。被填上的可能是受生活的經歷,或看完一幅畫,聽到一句話後,嘗試在身體找那狀態、感受,把那經驗做出來的成果。
談到體制的問題,趙認為政府扶持一些大的舞團,舞台資源有限,以致獨立舞者及小團面對生存空間很小,生活亦很有壓力。舞者們除了排練,其他時間也要教課等等來養活自己。他提到現時地區的歌舞晚會及官方慶典較多,國外舞團演出較少,使文化交流還是有局限性。加上觀眾的審美也有受習俗影響,生活環境所局限。不過,趙指年青一代好很多了,隨著互聯網、全球化,他們便接收更多新的東西,亦使他們的目光打開了不少。他認為劇場裏的舞蹈,要讓觀眾明白與感受,可說是一種溝通、一種連繫,所以觀眾很重要,因為他們各自的腦袋會為舞蹈賦予第二次的生命,而且觀眾之間生活都不一樣,他們所感受到的亦會不太一樣。在與觀眾溝通、了解時,不少觀眾也只能說「好」或「不好」。不過,好和不好也有很多意思,所以他所希望的是一次比較仔細點的評語。例如:「那部分的細節若可以再改善,舞蹈便會更加流暢」趙認為硺磨人家的意見,是一個與自己想法的溝通。
在這次《中國舞蹈向前看》的平台中,他覺得這邊的舞者好像有點不同。可能受到佛學的影響,他比較渴望尋找一些共性的東西,即不是某一城市的問題,而是將能見的物相世界拋開,找一些有關人的共性的問題。這樣能更集中、更靜下來的尋找自我,認識「自己為人」的方式。當找到共相後,再想如何用物相表現出來。趙更認為這邊的舞者比自己更勇敢,能將一些個人的東西呈現在舞台上,而他相信這些個人的東西,絕不只有編舞一個人所經驗,可說是另一意義下的共相。因此,趙認為縱然大家出發點不同,但大家在舞台上呈現出來的感覺,可能又會相同。重要的是大家不用太急於求成,應該靜下來,好好揣摩自己要搬上舞台的東西。
最後,筆者問趙可否想像自己不再跳舞。他從容地答:「可以想像呀!」因為他認為舞蹈非他的全部,還有很多新的東西在等著。他提到與舞蹈,就像愛一個人不是為它迷失自己,而是更堅定做你自己,才能更好的愛她。當他跳不了舞時,他認為端一杯茶,聽聽音樂,回想以往舞蹈的記憶,也是一種樂趣。那時,趙指可能他會從事一些文字性的工作,又甚或出家,更純粹地尋找生命。
《中國舞蹈向前看》除了讓觀眾了解現時華人舞者的情況,亦是提供了罕有的平台給予中國的舞者與及台灣的在讀舞者。通過這次訪談,不難發覺現代舞所獲的資源雖然有限,但已慢慢增多。不過,對於這些獨立舞者,他們更需要的是一個可以發佈自己作品的平台。筆者希望香港會多些這樣的交流平台,也讓觀眾感受和多看些,在共同文化背景,不同生活方式,所孕育的舞作。
馮顯峰
原刊香港:Y-Dance Netgazine 2011年4月 p.32-33
(http://netgazine.y-space.org/2011-4/)
Photo credit: Jesse Clock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