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07

可一不可再的《賣命引擎》


2010年的「新視野藝術節」1015日開始舉行,至1121日。「新視野藝術節」由康樂及文化事務署主辦,期望為觀眾帶來全新的藝術視野,而今年已步入第五屆了。互動感應的舞台裝置融合形體劇場,對香港觀眾而言,相信確是讓人耳目一新的。筆者所指的便是澳洲Chunky Move於葵青劇院演藝廳的跨媒介作品《賣命引擎》(Mortal Engine)。筆者看了1023日的夜場。
《賣命引擎》利用紅外線偵測舞者的身體,經過電腦程式的處理,再打出不同的燈光,播出各種的音樂,與舞者即興互動。演出由一位在斜台上呈胚胎形態的舞者開始,之後,眾男女舞者時而對跳,時而以獨立個體互不相干地舞動肢體,最後被視為全夜亮點的七分鐘激光下舞動,尤如走進他世界,結束表演。編舞家格迪恩‧奧巴扎克藉舞者的肢體、脈衝般的電子音樂、傾斜的舞台,在短短七十分鐘,呈現了人生於世,與己身,與他人之間的連繫與疏離、壓抑與掙扎的對立。筆者對當中兩幕尤其難忘,一是一男一女依於該豎立的斜台平面舞動;二是上文提及的那七分鐘。
男女舞者在豎立的平面尤如同床密友,本來二人也安然躺在那「床」上,做出相互平衡與支撐的動作,但漸漸女舞者嘗試與男舞者者分離。如厚膠紙的音樂,讓女舞者移動時在「床」的黑影就如厚厚的強力膠紙,使女舞者多次嘗試亦未能掙離男舞者。不久豎立的平面除回斜台,讓觀眾進入另一空間,女舞者夢的空間。在這「夢」中,女舞者獨自在那廣大的斜台上舞動,與眾多黑點投影進行互動。這些黑點時而隨著女舞者的舞動向外散,使女舞者肢體的力量得以向外擴展;時而像寄生蟲纏著女舞者。後來另外四位舞者加入,與女舞者一起扭曲著肢體,及後更從斜台滾下,如同「夢」世界的崩塌,女舞者又回到豎立了的平面,又睡在男舞者身上。這幕呈現了現代男女之間的關係,過了蜜月期,便開始有分的衝動。不過,在城市生活的種種無力與空虛中,往往就是因為枕邊那人使之安眠。
末段的七分鐘,舞台充滿煙霧,後上方射出螢光綠的激光,一名男舞者立於其中。這激光不旦作用於台上,而是射穿「第四面牆」,把觀眾夾於兩面「光牆」之中。配合著震撼的脈衝音樂,激光掃射整個劇院,使每位觀眾也感受到那被壓迫的感覺。「光牆」移回台中,原來有女舞者在此,那立著的男舞者與「光牆」抗衡,以免「光牆」把女方傷到男女舞者繼而從上走,恍如挑戰那力量的源頭。舞蹈亦隨著二人手部的舞動而慢慢進入尾聲。在那冷酷的綠光中,男女二人之間的扶持,顯出人與人之間結合力量之大。可惜筆者不是坐在中間的座位,未能在「光牆」間感受著男舞者為女舞者推開、抗衡「光牆」的力量。《賣命引擎》在七十分鐘以肢體、光影、聲音、舞台裝置把觀眾帶入了眩目的國度,這種種原素也充滿力量,在觀眾的記憶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深刻印痕。
現時不少舞蹈作品皆以影片存檔。影片有其獨特的長處,例如可以利用變焦放大舞者的肢體及表情,讓觀眾看到更細膩的演出。不過,真正的《賣命引擎》是無法影片再現的。一來,其燈光與音樂是隨著舞者的肢體變化,與之互動即興而產生的,所以每夜的演出已是不同;二來,《賣命引擎》最後激光射穿「第四面牆」讓觀眾親歷「光牆」的壓迫感。這些也是影片無法再現的。《賣命引擎》可以說只能在劇場欣賞到的演出。可惜Chunky Move只是利用自己的斜台。若然他們將舞台與當地劇院的特色再融合,例如利用葵青劇院聞名的旋轉舞台,可能會使每次的演出更加可一不可再。若然做到這點,說不定會使舞迷更有衝動特意到某地重看《賣命引擎》的演出。
若在其他華語地區演出,筆者希望不要用《賣命引擎》這翻譯,以《朽之引擎》可能更好。因為以「賣命」翻譯mortal並不恰當。Mortal原指朽身,常被指稱人。Mortal Engine是否要問──在現代都市社會中,人是否成了一台機械化的引擎?如何不成為時代的巨輪?在工具理性主導的社會,人們如何突顯其自主性,避免疏離、抵抗壓迫?也許,這些亦是格迪恩‧奧巴扎克想藉著此作向現代人發問的。
Photo Credit: Gaye Gerard/Getty Images (上); Julieta Cervantes (下)